——离开之后,他会想念我吗?
——他真是骄傲而且残酷,虽然总是一脸温暖的微笑,其实是黑色之眼里,最冷血的人。
——我曾对他那么好,我恨不得他死了,但有一次梦到他,笑着醒过来。
——或许还是忘记过去吧,嫁一富人,在不断变化的时代,过一种安安稳稳的生活。
白岚去了妖界后,换了个身份,重新开始,被虎王推荐做了官教授礼仪。
丝丝从未想过有穷困潦倒的一天,为了给白岚治伤,她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欠下了巨债。白岚被尸魔的黑刀贯穿了身体,染上了尸毒,血肉都要换一遍,每天仅仅活着,要消耗的千年、万年灵药都是天文数字,还有许多药,再多的钱也买不到,比如凤凰神血。
丝丝说,“只能退而求次再退而求其次。
白岚并不知道这些药的价格,只当是寻常,他笑笑,“有多次?”
丝丝抬手将额前乱发挽至耳后,低声说:“用我的血。”
房间里静了下来。
风很大,在窗外呼呼作响,落叶落了一地。
赤火宗是人界最有钱的宗门,独占人界几条灵矿,老宗主张春山,是丝丝最大的债主。
丝丝第一次和张春山打交道,是刚认识白岚不久,黑色之眼还没有成立,他们刚刚灭了一伙山贼,白岚瞧不上山贼的宝物,丝丝却全收集起来准备卖掉,其实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全装在一个袋子里。
听说是赤火宗人傻钱多,许多人在山门下的集市摆摊,她决定也去那里碰碰运气。
丝丝去赤火宗山门下的集市,东西还没摆出来,看到周围的摊位上摆着的都是真正的灵草、宝物,心中先怯了,她手上的东西实在拿不出手,提着袋子正准备要走,一个派头很大的干瘦老头拦住了她,“姑娘,你袋子里的东西多少钱?”
丝丝微微一愣,他问的既不是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也不是问卖不卖,而是直接问多少钱。她报了个天价,并准备转头就走,谁想他却毫不犹豫的把那堆破烂买了下来。
她说,不是这样,你可以还个价。
他说,这点钱我还什么价,你有好东西可以再来找我。
这个干瘦的老头就是赤火宗的宗主张春山。
后来,丝丝也收集到了一些真正的好东西,她先想到的都是张春山。
后来,她才知道,张春山最赚钱的行当不是矿山,而是放贷收利息。他说:“矿山总有挖完的时候,你把钱借出去,他们就成了你的矿山,你就可以把他们祖祖辈辈的永远挖下去。”
为了不成为张春山的矿山,丝丝每次只借够当时需要的钱,以为很快便能还上,但很快这笔钱成了一笔她还不上的数字。
白岚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关心。丝丝也从没和他说过贴在他伤口上的是万年仙品灵芝,一个时辰就要换一片;那碗略带苦味汤药里有上百种千年的仙草,一日三碗……
白岚伤好之后,想要回妖界,丝丝知道他想带她一起走。
可丝丝走不了了。欠了还不清的债,她还不想让他知道,更不想成为他的负担。
她笑了笑说,要嫁个有钱人,过安稳的日子,在自己的院子里种菜养花。
所以白岚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以为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所以心里没有亏欠。
落日后的一家寂静的小酒馆里,丝丝独自坐在角落中,忧愁地喝着烈酒,酒越喝越热,心却一点一点的冷下来。忧愁之伤不流血,但非常深。
大概是酒喝多了,丝丝挂在脸上的笑久久不散,口中碎碎念的都是他。
小酒馆也是张春山的产业,他在各地有金碧辉煌的钱庄,这里是交易名贵药材的地方。每当丝丝有需要的药材,张春山便帮她买下来,当然都要记到账上,有厚厚的三个账本。
小酒馆边上的树林里贴着禁止上吊的告示,每年都有很多人在这里上吊,树林阴森幽深,有许多枝杈繁茂的枣树,是个适合上吊的地方,风穿过丛林呼啸声如鬼哭,好像一场噩梦,丝丝做过许多次上吊的梦。
张春山说:你的男人伤养好之后,就走了。你不该放他走的。
丝丝说,他不是我的男人,他不爱我。
张春山叹了一口气,笑着说,我娶过7个女人,她们从来没有爱过我,她们心里想的是别的男人,可她们每晚要睡在我的床上。婚姻就是这么一回事,爱不爱并不重要,彼此需要才可以长久。
丝丝一只手举着酒杯,仰着脸,吃吃的笑,说起爱情来,还有点少女的天真。
张春山心中一动,这个女子真是有趣,和他从前遇到的都不同,他说,如果我想娶你,我要为你做什么?
丝丝看着眼前的这个干巴的老头,哈哈大笑,叫来店小二,说,把我的账全记到他身上。
她起身离开了小酒馆。
夜色已深,丝丝在街上徘徊,像流浪狗。
张春山默默地陪着她走了很久,说,前面的那处院子是我的,如果你愿意,可以住在那里。
不知是第几次,张春山说要娶他的时候,她紧紧地抱住了他,流了很多眼泪。
他们之间,事情很简单,她有堆积如山的债务,需要有人帮她偿还;他需要有个有趣的女子相伴,彼此需要的婚姻才可以长久。
这样她就成了他的妻子,头上盖一块红布,坐上轿子,吹吹打打抬进了赤火宗。
前来道贺的宗门有很多,都是宗主或长老这样有身份的人物,送了许多贵重的贺礼,只有神剑宗派了一个外门弟子,送来了一柄断剑。
神剑宗的上官云是人界所有宗门的盟主,他并不反对娶个女妖,为了修行或者是为了爱情,但一个宗主娶一个女妖,还吹吹打打搞这么大的排场,会带坏人界宗门的风气。那柄断剑是一个警示,下一次断的就不止是剑。
张春山却把那柄断剑当着众人的面扔了出去,并赶走了那个外门弟子。
他要让丝丝觉得嫁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晚上,丝丝坐在床边,仅有的希望是,白岚能突然出现,带她走。
她后悔了,她不想嫁给张春山,她宁愿跟着白岚四处漂泊。
门被推开了,张春山走了进来,一身酒气,拉起她的手,他说,我很高兴。
他并不是她第一个男人,却是最温柔的一个,对她从头到脚都十分的温柔。
她没想到老男人也会撒娇,还能如此激烈。
这时外面开始下雨,雷电交加,房间里的空气温暖潮湿,带着腥味。他说小时候最怕打雷,妈妈便会紧紧地抱着他,哄他睡。他睡着之后,丝丝光着身子走到了院子里,任由雨水淋到身上,面孔冰凉,寂静如冷月,雨是粉红的,她伸手接住雨水,原来是被风雨堕落的桃花花瓣。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了起来,她在院子里种菜养花,安安稳稳的日子。
原来曾经渴望的生活,得到后,竟然觉得可有可无,如此让人不堪和厌倦。
张春山被神剑宗的上官云杀了后,丝丝被赶出了神剑宗。
她觉得很高兴,解脱了。当然也得装模做样的哭上一哭,把应得的财物全换成了灵石。
她要去妖界找白岚,她要嫁给他,无论他愿不愿意。这一路她走的很急,影物流水般匆匆退去,风声呼啸,她的脸被吹得冰凉而热烈,哪里是刚死了丈夫的寡妇,像是情窦初开急着去见情郎的少女。
在落龙城歇脚时,她坐在酒楼上,端着酒,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笑想这世间女子,可有专一之人?
她听到耳后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一转头,看到一个熟识的身影。
“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