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何苦衷？
听到杨铁心的话，丘处机在心里问了句自己。
他当然有苦衷，只是这苦衷……
丘处机闭上双眼，长叹一口气，而后面露愧色：“说来一言难尽。”
“当初贫道与江南七侠定下比武之约，走遍大江南北寻找杨康母子的下落，但在大宋境内毫无结果。于是，我纵使心中抵触，有千万个不愿，也只得把目标转向金人的领地。”
“但贫道怎么也没想到，当我找到他们时，故人之妻竟成了敌国王妃，故人之子成了敌国小王爷。”
“最初，贫道以为包惜弱不守妇道、贪图富贵，就趁夜潜入王府，欲将她除去。”
“可到了地方，贫道意外发现包惜弱于王府中独处一地，住的地方和当初的杨家几无二般，同时她正对着一个铁枪头怀念杨兄。这让贫道意识到，事情并非自己想的那般，其中应该另有隐情。”
“就在贫道打算离开，另行调查时，完颜洪烈忽然派人过来，让我去见他。”
“这一切对当时的贫道而言，太过突然，以致没有时间和心思去细想。那时贫道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趁这个机会杀了完颜洪烈，带康儿离开。”
“可完颜洪烈早已暗中掌控了一切，当时不仅召集了诸多护卫在身边，还趁机和贫道提出比斗。”
“若贫道赢了，他就让我把杨康母子带走。”
“若他赢了，贫道就得承认杨康是完颜康，将杨康的身世烂在肚子里，然后教其武功。”
“贫道自觉本事过人，热血上头，答应了。”
“结果完颜洪烈以己之长，攻我之短，选了贫道最弱的枪战。”
“更重要的是，在比试过程中，他使用了杨家枪法，还利用贫道对郭、杨两家的愧疚乱我心神。”
“最终，贫道输了。”
听到这儿，柯镇恶直拍大腿：“丘道长，你糊涂啊！”
丘处机听到这话，没有反驳，只是低下头叹气：“当时的情形，贫道没能想的了那么多。”
旁边的王处一闻言，想说什么，但看了眼周围的人，终究是没开口。
孟礼看到这儿，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丘处机正愧疚、懊悔、恼恨交加，听到这笑声，立即望向孟礼：“孟少侠，你笑什么？”
孟礼睨了他一眼，回道：“自然是笑可笑之人，笑可笑之事。”
丘处机当即红温，咬着牙道：“此事贫道固然有错，愧对杨兄，但也谈不上可笑吧？”
孟礼不答反问：“道长可是宋人？”
“自然是。”
“道长可知那完颜洪烈的身份？”
“知道。”
“道长可与他有交情？”
丘处机断然否认：“贫道乃是宋人，他是金人。金人犯我大宋国土，害我大宋子民，无恶不作。贫道与完颜洪烈只会有仇，恨不得杀之后快，怎会有交情？”
“道长可知杨康的身份？”
丘处机道：“知晓。”
“他是什么身份？”
“宋人。”
“还有吗？”
“杨兄之子。”
“还有呢？”
丘处机面色一滞：“你究竟想说什么？”
孟礼道：“杨康除了是宋人，你故人之子，还是杨家后人！
“杨家在大宋是何名声，道长不会不知道吧？先人英烈，后代忠良，受人敬仰。”
接着，他又问：“道长这些年来，去赵王府见过杨康几次？”
丘处机不语。
孟礼顾自答道：“要教他武功，一年去个两三回应该是要的。”
随后，他火力全开：“所以……”
“道长是宋人！”
“知晓杨家有忠良之名，受人敬仰！”
“知晓那完颜洪烈是我大宋之敌，并与他毫无交情，唯有仇恨！”
“却在明知被其算计的情况下，为了一个意气之争产生的所谓承诺，可以对我大宋受人敬仰的忠良之后、你的故人之子，隐瞒身世十八年。”
“可以一次又一次看着他认贼作父、走上歧路！”
“可以眼睁睁地任其一步步陷于不义之地，给先祖蒙羞！”
“可以目睹杨家忠良之名受损却不管不顾！”
“丘道长……”
“你真乃千古第一信人也！”
丘处机瞪大了眼睛，面色发白，双手攥成拳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一旁的王处一想帮衬，同样没法儿开口。
因为这事，丘处机确实办得糊涂！
孟礼的话虽有嘲讽，略显夸张，但也是实话。
休说旁人，他身为师弟，刚才都想说丘处机糊涂，分不清轻重，只是碍于外人在，不好当众折了师兄颜面。
江南六怪各自摇头，有些意兴阑珊。
他们忽然记起，当初跟丘处机初遇比斗，对方同样热血上头，冲动莽撞。
不过，彼时双方都年轻，正是气盛的时候，又都是江湖中人，所以不觉得有什么。
可这杨家的事，丘处机的处理方式一言难尽。
杨铁心和包惜弱心中有无奈和痛苦纠结，却也觉得一阵快意。
就宛如这么多年的苦楚找到了宣泄口。
黄蓉则暗自拍手称快。
至于穆念慈……
她此刻望着孟礼，目下无余子，唯有心上人，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而孟礼的话还在继续：“就是不知重阳真人在九泉之下知晓，是否会为自己有这么一个徒弟而自豪？”
“当他遇到为抗击金人身中两升箭镞而亡的杨家先祖，能否抬得起头？”
“这两个问题，在下很是好奇。”
“他日道长若到了下面，不妨问一问尊师。”
听到这话，丘处机如遭重击，发白的脸色变得惨白。
王重阳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抗击金人、收复失土，大半辈子都在为这事奔波，只是壮志不得酬，才转而开派收徒。
丘处机多年来四处杀金人、除汉贼，固然有自身因素，但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王重阳没能实现的心愿。
孟礼这话，等于直击他的道心。
所以，回过神来，他急忙辩解道：“不是的！贫道当时除了守诺，还以为十一年后事情就能解决……”
话没说完，孟礼便打断道：“你以为？你以为你是谁，老天爷吗？”
“你凭什么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按你想的那般发展？！”
“你连自己当年连累郭、杨两家的事都料不到，哪来的底气断定十一年后的事情会按你预料的样子发展？”
接着，他话锋一转：“郭、杨两家当年的事的确由你而起，却并非因为你在他们家有所停留。”
丘处机一呆，旋即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那是为什么？”
孟礼道：“是因为你当初杀了王道乾！”
听到这话，丘处机和其他人有点懵。
“难不成贫道为国锄奸也有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