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相亲对象
公园的花坛边，一个穿着藕粉色衬衣的姑娘规规矩矩站着，扎着低马尾长发到腰上，戴一副细丝的眼睛。
任聪低头拉拉衣角，又弯腰拍去裤脚上沾的一点灰尘。
她脚上踩着一双黑色小皮鞋，新的，只在优秀教师演讲上穿过一次，很宝贝。
今朝约见那人，是第二个，上次见的另外个男人她敷衍瞅了几眼就打消了，但……这次不一样的。
早来了二十分钟，大周末，广场上有溜达的人。
沪市这年头，相亲一般约在小茶馆，两方见一见，这是比较正式的，一般双方父母也会来一两个。
或者就只有年轻人自己见面，人民公园碰头绕一圈，出来后沿着梧桐路荡马路，走一走聊一聊。
今年最时兴是看电影，看锦绣演出。
任聪比较斯文，还是循规蹈矩先约到人民公园，光天化日好相处。
“叮铃铃——”
自行车的铃声由远及近，许向阳按照时间到的，提早了五分钟。
他寻思着姑娘家也许会慢一点，却不想才到公园门口就瞧见了人，讲好见面时候手里拿本书，所以瞧见就晓得是她。
太阳明晃晃照着，许向阳的书夹在自行车后座上，那姑娘却是抬起头死死盯着他。
许向阳蹙眉，觉得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
他腿一撑停住自行车，利落跨下来，“你好，任聪是吗？我是许向阳。”
任聪脸一红，点点头说：“是我，我晓得你是许向阳。”
“你咋晓得？”许向阳礼貌笑笑。
“高考啊……我监考。”
许向阳恍然大悟，记起来了，“哦，我就说怎么蛮眼熟。”
任聪抿唇笑起来， 有一边酒窝。
“还没谢谢你，那会儿给我解围，要不是你多带支笔，都不晓得怎么办。”
许向阳说：“举手之劳。”
“恭喜你啊，考得那么好。”
两人不尴不尬说着，中间隔了一米多，许向阳不太擅长和姑娘接触。
太阳晒下来热烘烘。
他说：“谢谢，我们……逛公园吗？”
任聪点头。
许向阳讲，“你稍等。”
他推着自行车跑到公园口的小副食店旁，买两瓶冰汽水，然后爽朗说：“大姐，我自行车停你这里迟点来取好伐？”
那大姐热心说：“挺着呗，咋的，相亲啊？”
许向阳随口嗯一声。
“挺好，那姑娘一看就斯文顾家，加把油啊。”
许向阳脸上笑淡去，自行车靠墙停好锁上，“我走了大姐，帮我看着。”
“好嘞。”
任聪在远处看他，那天考试时看许向阳都没笑过，考完就走一句话不多说就走。
今朝看起来倒是朝气热情，也许是考试时太专心了吧。
全市第二……
他真是很优秀，一开始觉得自己条件蛮好，现在又担心是否高攀……
任聪这么想着，许向阳已经跑过来了，把一瓶汽水递给她。
橙色的，桔子味。
“走吧，公园里凉快点。”
两人并肩往公园走，树荫很多，确实凉快不少。
开始不晓得讲啥，但说着说着聊到家里人，许向阳说还有个弟弟要上小学了。
任聪问：“报了哪里？”
“泽安小学，离家近。”
“我就在那里教语文，会多照顾他。”
许向阳转头看她，“那先谢谢你。”
人民公园不大，绕一会儿坐长椅上说话。
话说完了就喝手里汽水。
“你前头处过对象没？”任聪问他，“你之前在边疆吗？”
“嗯，没处过，有一点时间都拿来看书了。”
任聪心头挺高兴，“嗯，我也没处过，不过我阿妈之前让我跟别人相亲过。”
说完又急道：“不过就吃了个饭，我阿妈也在场的，吃完后头没联系了。”
许向阳说：“没事的，过去就是过去了。”
“是这样……”任聪接话。
坐了一会儿，汽水见底， 太阳也没那么晒了。
许向阳问她，“去荡马路？”
“好啊……”
手里汽水喝完瓶子不扔，两人从大门出来还给副食品店的大姐，换回来两毛钱。
大姐那表情，乐呵呵的看着他俩，好像两人进公园一趟就成事了。
任聪被看得脸热，还了汽水瓶就赶紧走了。
两人走了不晓得多久，在路边小铺吃了杯茶，两碗三鲜馄饨然后说回家。
“你怎么回，我送你？”
任聪讲：“我搭公交车回。”
许向阳陪她站马路边等。
都没讲话。
隔了一两分钟，任聪说：“下趟还见面吗？”
还见面就是有发展意思，不见面了就是没看对眼。
不过这话一般都是回去后等中间人传消息，任聪没忍住，自己问了。
许向阳沉默片刻，“我其实有个问题……”
“你问。”
“我妈讲，我姨婆说你晓得我条件，还要见面，那会子除了家里人没人晓得我参加高考，也没人知道我能考多少，”许向阳斟酌着话头，“我就是个码头卸货的，你条件那么好怎么要跟我相亲。”
任聪顿了顿，手指抓着衣摆又松开，抬头说：“许向阳，你真不记得我啊，你阿爸住医院那会子，我妈生病在隔壁病房的……你不是跟我说过好几次话。”
许向阳愣住，从记忆里搜索一遍，想起当时那个小姑娘的面孔，可不就是任聪。
任聪说：“我是独生女，所以不用去下乡， 家里找关系让我考了老师……晓得知青返城了，我阿妈认识你姨婆，就搭了线。”
这话就是变相在说，她那会儿就上心了。
一个姑娘家，说出来颇为勇敢。
任聪是这样想，与其阿妈给她找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不如她自己主动一次，她本身就喜欢许向阳的。
情窦初开的年纪，在医院里看他拼命撑起家，在许家妈妈面前强颜欢笑，夜里躲走廊里咬牙哭，赶走没良心的亲戚，到处干苦工借钱。
任聪就上心了。
“这样啊……”许向阳心沉了沉。
说不上来的不安。
公交车来了，任聪说：“那还见面吗？”
许向阳怔愣点下头，“下周这个时间，电影院门口。”
任聪展颜一笑，欢快跑上公交车，坐下又探出窗子含羞说：“不见不散。”
许向阳微微点头，看公交车远去。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
许久才回去取自行车。
……
闫峥回来时。
客厅里两人一个坐沙发一头。
“你今朝咋没把他带去啊？”姚荟看到儿子，第一句话就说陈德清。
今朝陈德清在家，罗里吧嗦的。
她去花园浇花，他讲’大日头你浇花，早上和傍晚浇才能活‘，那花不是都活得好好的吗！
她隔壁跳舞回来想在沙发上歪一歪，他又讲’出完汗不换衣服，吸进去保准感冒‘。
等她换好洗澡换好衣服，想喝口绿豆汤，他又讲’洗完澡就喝冰的，肚皮疼起来不要哭‘。
姚荟抓着儿子一通数落陈德清，前几天还装模作样不管她，这几天越来越像小时候，啥都管她。
“你快把他搞走，住别处去，这是我家还是他家。”
闫峥皱眉，“讲得不是蛮有道理，你前几天喝绿豆汤不是糟了？”
姚荟：“……”
“你是我儿子还是他儿子啊、”
闫峥说：“那是我领导。”
姚荟：“……”
“思思呢，你咋不叫思思帮你？”今朝轮到找他了，闫峥明知故问。
姚荟无语，她哪敢找思思，冲完澡喝冰绿豆汤，换做思思也讲她……
“你跟陈德清一个鼻孔出气。”
沙发上的陈德清默默翻过一页报纸，不响。
闫峥说：“思思呢？”
“楼上画图呢，诶，你让思思下来歇歇，别累着了……”
姚荟操碎了心，没说完闫峥已经三步并作两步上楼了。
陈德清说：“我就晓得闫峥做事公正，铁面无私，不然不能让他管商检局。”
“诶你还来劲了！！！”
姚荟恼火了，跑去花园浇花。
闫峥进屋把灯拉开，“天都暗了，咋不开灯？”
许思正画得认真，“马上就完事了，你咋回来这么早？”
闫峥坐去她椅子扶手，“忙完了，画了什么？”
许思拿起给他看，“没啥，画了几件衣服，明天让阿妈做出来看看。“
纸上的衣服款式简单，但给人感觉很舒适修身。
“好看。”
“你都看不懂还讲好看，”许思无情拆穿，脑袋趴他腿上揉揉腰。
闫峥讲：“累了，我抱会儿。”
他拉许思起身自己坐到椅子上，再把她抱腿上。
许思顺势靠在他怀里，男人不轻不重给她按腰，“坐一会儿就要起来动动。”
“有起来的，他今朝有点闹，”许思指指肚子。
闫峥点了下，批评说：“不许太闹腾。”
两人说会儿话，许思问他：“妈跟你说啥没？”
她脸上忍着笑，显然晓得姚荟今天受的‘罪’、
“讲了，陈情书能写两页纸。”
许思好笑说：“前头我一下楼梯就听到陈叔叫她出去晒晒太阳，阿妈吼‘晒晒晒，脸上晒出麻雀斑’，我听着马上就溜了回来。”
闫峥看她神情，唇角也勾起点，“聪明。”
……
晓得儿子和女方约了下趟见面。
徐桂芳心头松了口气，第二天就把好消息告诉了闺女。
“我瞅你二哥说不定能成，他讲两人还去看电影。”、
许思说，“那挺好。”
吴嬢嬢说：“你家这喜事一桩桩，多成结婚了，小思怀了，向阳考大学再结婚，完事小思这又要生了……诶哟喂，小思啊我啥辰光能跟你阿妈一样，一年到头嘴都合不拢啊。”
她说得夸张，表情更是夸张。
屋里的人齐齐笑出声。
许思讲，“吴嬢嬢你还是先给我做衣服，等展销会咱拿了单子，给你们发大红包不就是最大的喜事。”
吴大娟一拍大腿，“对哦，马上，我马上就做衣服，眼睛都不带闭一下！！”
二哥处对象的事，许思倒是不太乐观。
哪能突然就转性要相亲了，一转眼又看对眼了。
她得找个时间和二哥好好谈谈，才二十三岁的毛头小子，可别伤了两头姑娘……
结果许思还没去找许向阳。
这天下午，她在蝶梦，就看见一个姑娘来找二哥了。
许向阳在这边补课，任聪暑假是不要上班的，晓得之后就带了点吃的来找他。
找到地方，任聪在大门口徘徊了下，怕自己来得唐突。
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她性子不强只在这件事上主动了这一次，那就主动到底。
这么想着，任聪往里走两步。
十点多，太阳不算晒，花坛里的话开得正好，漫着浅浅的花香。
“这里真好看啊……”任聪感叹了句。
她晓得蝶梦的，原来是许向阳找回来的小妹开的，可真厉害。
不过她第一次来，不知道许向阳补课的地方，看见左边有房子就走了过去。
往窗子里望望， 是跳舞的姑娘们。
“看来不是在这……”
她悄声后退一步，舞蹈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许思刚看完大家新编的舞，正准备去隔壁练练功，“你是？”
她长得太好看，任聪看呆了一下才说：“我，我来找许向阳的，给他送点东西。”
说着晃了晃手里提的一兜橘子。
许思猜到是谁，看她显然仔细打扮过的模样，只一眼就晓得这姑娘对二哥蛮上心的。
她温声说：“我带你去吧，我二哥在后面。”
任聪’啊‘了声，“你是许思吗？”
“嗯。”
“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许思笑道：“无事，二哥晓得你来吗？”
“嗯，他给我讲过地方，我说有时间来帮他一起补课，对了，我是小学老师。”任聪莫名有点紧张，明明眼前人看起来比自己还小。
“我晓得的。”
两人往后边走去，到了补课的教室外，里边还在讲。
许思说：“他们应该快到休息时间了，你要去我那坐一坐还是……”
“我就在这等吧，谢谢你。”
任聪很有礼貌和家教，说话斯文温和。
许思笑笑，指指前面舞蹈室，“那我去练功了，有事可以来找我。”
“好……”
许思转身离去，任聪舒了一口气瞧她走远才收回目光。
她往窗子走近点，偷偷往里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