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向阳简单说了下,“大概是回彭家了,这些年她偶尔也会在信中说起父母情况,晚上回来的时候情绪很不好。”
他说着,目光却未从床上的人身上移开。
看她紧皱的眉,苍白的小脸无法不心疼。
许思气道:“彭家父母真是拎不清,彭家现在也只有彭正俞关心姗姗。”
她叹了口气说:“父母、亲人这种事,即便表面不在意,但血浓于水不可能不伤心,二哥,姗姗总是装作坚强,你想要是今天你不在这,会如何?”
会如何?
看她模样是不打算告诉谁,只躲回来自己难过。
许向阳说:“我会在的。”
以后都会。
两人说完,叶真检查好了,“没什么事,就是发烧了,等下把药喂了再拿酒精降降温。”
许向阳走到床边,认真听完,“好。”
说起来许向阳比她还小两岁,叶真也当个弟弟看,“向阳啊,姗姗身子蛮弱的,可能在国外也没好好照顾自己,你真在意要多上点心,让她按时吃饭休息。”
许向阳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真姐。”
叶真好笑,“以前以为向阳只会闷头做研究,不爱笑闹,这不也挺有人气儿的嘛。”
许向阳面上微微尴尬,倒是没反驳。
许思说:“我们走吧叶真姐,二哥在这就好。”
下楼,闫峥等在楼下。
一看乔以南也来了。
两个男人正在说话,闫峥给人交换照顾媳妇的心得,乔以南记得那叫一个认真。
许思说:“你俩有空还是多教我二哥吧,你们不需要进步空间了。”
乔以南笑笑,伸手拉了媳妇到身边把药箱接过,“走了,回去该休息了。”
他们两人离开,许思和闫峥也回家了。
……
床上的人还在昏睡着,因为发烧苍白的小脸红了些。
许向阳给给她掖好被子,关紧窗户才下楼去烧水。
厨房里冷冰冰的,像没开过火的样子。
食材倒是有点新鲜的,应该是彭正俞让人送来,天气冷放在水槽里也没啥问题。
许向阳把炉子生起来烧热水,热水烧好淘米煮上粥,才回到二楼。
开水晾着,他拿了酒精棉给睡着的人擦手心,耳后,睡着的人不太舒服,皱眉想缩手。
“马上就好,”许向阳轻声说,“听话。”
擦好酒精,开水凉得差不多,他连人带被把人抱起来喂药。
“姗姗,先把药吃了。”
白色的药丸装在调羹里,碾碎成粉末,再加点热水,散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张嘴。”
许向阳扶着她脸侧,一手去喂,这姿势实在不太方便,彭姗姗软绵绵靠在他肩上没有意识,皮肤滚烫额头却是冰凉的汗,可怜得很。
许向阳又说了声,“姗姗,先吃药。”
调羹放她嘴边,彭姗姗本能得张开唇缝,药就顺着喂了进去。
满口苦味让怀中的人皱眉抗拒,“唔……”
许向阳又倒了两勺白水喂进去,她才好一点。
“好了好了,喝完了,”许向阳皱着眉,下巴贴到她额头蹭去那些汗。
调羹放回碗里,他想把人放下腰却被抱紧了。
许向阳浑身僵住,他这才发觉两人姿势太过亲近,姗姗生着病他是趁人之危。
许向阳喉结滚了滚,压下莫名的燥热,“躺下睡觉。”
怀里的人没松手,竟是小声咽呜起来,听得人心疼。
许向阳低头看着人,“没事了,没事了……”
泪水从她眼尾滑落,许是抱着的怀抱太暖,这么些年都没人再抱过她,又或许是以为在梦中,彭姗姗才敢哭出来。
许向阳喉咙酸涩。
她的委屈和难过,何尝没有他的一份。
这一照顾,就是一整夜。
从实验室出来到这,许向阳快两天没闭眼,但却一点不想睡。
只坐在床边看着她,给她一次次换额头上的毛巾,好在这烧来得急去得也快,凌晨的时候就退了。
楼下的粥冷了又热,热了几次许向阳干脆重新煮了新的。
辰光一点点亮起。
雨过天晴。
阳光洒进窗子,柔和落在被子上。
床上睡了一夜的人终于微微皱眉,要醒来。
……
许向阳撑着床沿俯身,担忧看着人。
“姗姗。”
“唔……”
许向阳帮人抚开汗湿的长发,看她睫毛轻颤睁开了眼。
脑袋昏沉,太阳穴针扎似的疼,彭姗姗只觉得浑身像浸在潮热的水里,绵软无力。
她缓过一阵看清了床边站着的人。
看到外头明媚的阳光,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
彭姗姗一直感觉得到有人在照顾自己,显然是许向阳。
“我……咳咳,咳咳咳,”嗓子发痒,没说话先咳了出来。
许向阳忙扶她坐起来,给人顺着后背,又端了温水放到她唇边,“先喝点水,别说话。”
极度缺水的身子让彭姗姗无法拒绝,就着他手喝了半杯才停下。
她抬眼,眼里带着咳出的泪光,“昨晚……”
“昨晚你晕倒,我本来想送你去医院,打电话去小妹那借车,真姐正好在她家就过来给你开了药,”许向阳怕她误会自己,立刻把事情先说清楚。
彭姗姗‘唔’了声,垂下目光,“谢谢你。”
“不用谢。”
屋里又重新安静下来。
彭姗姗心中五味杂陈,抿唇不知道说什么,难不成醒来就把照顾自己一整夜的人赶出去。
这些年生病,她都是一个人熬过来。
有时候赶上彩排或是演出,发着烧也得往上顶。
原本她以为自己都习惯了,但突然有个人在身边照顾,竟然是……
许向阳顿了顿,“我兑点温水,给你擦擦脸。”
他走去卫生间,拧了毛巾过来。
彭姗姗身上实在难受,都是汗,昨晚许向阳也不敢把她被子掀了擦,怕又加重感冒。
他走回床边,抬起手背覆上她额头。
这个动作昨晚做了太多遍,以至于做得太过自然,两人都没反应过来。
“还好,应该是不烧了,我帮你擦?”
男人结实的身躯近在咫尺,浅粉色的毛巾拿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中。
彭姗姗连忙拿过来,“我自己擦。”
“好,”许向阳站直,“楼下有粥,端来吃点再吃药,有事叫我。”
彭姗姗微微点头,看着他出了房门。
毛巾擦去脸颊上的汗,她稍稍拉开被子透口气,再擦脖子和胸口,毛孔舒展开舒服了很多。
擦完她坐着发呆,昨晚好像是思思来了,原本不想让人知道没想到还是弄成了这样,让她们担心了。
彭姗姗这么想着,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许向阳端着粥回来了。
粥早上重煮的,放了点肉丝,刚刚切了些青菜碎放进去,只放了点盐花和香油。
“吃点看看,不好吃我再去买别的。”
调羹递到她嘴边,彭姗姗微微扭开脸,“我自己来。”
许向阳说,“你手上没力气,等会儿弄床上还得我收。”
“谁要你收了……”话说完,才觉得不妥,怎么又带出了从前那股蛮横的脾气。
彭姗姗郁闷得不吭声了。
许向阳心里却是一喜,面上仍维持着没有表情的模样。
“不然你收?昨晚都是我收的,你睡湿了一条被子,我重新套了一床换上,翻脸不认人了?”
“你……”彭姗姗低头看,确实是换了一床,“我又没让你换。”
牙痒痒,想发脾气。
许向阳说,“先吃,这床脏了没被套换了。”
彭姗姗:……
咬咬牙还是张嘴接了过来,温热的粥,吃得到切很细的肉丝,还有青菜,味道清淡开胃蛮好吃。
彭姗姗昨晚就没吃东西,倒是把一碗都吃了。
吃完抬眼看到许向阳表情,怎么觉得他笑了下,再看又是板着脸。
“好了,吃完了,你走吧,这次谢谢你。”
吃完就翻脸不认人。
许向阳也不生气,他看出来了某人是只猫,看着张牙舞爪其实没人了就躲起来哭。
反正他不走,他以后都不会走。
她怎么赶就当耳边风。
不舍得她哭。
至于什么面子,什么尊严,不要了。
追媳妇哪有脸皮不厚的,当年闫峥还不是没脸没皮。
“那吃药。”
他自顾换了个调羹,把药碾碎。
看得彭姗姗皱眉,“我吞了就好了,这么吃苦死了。”
她想起来昨晚,就被灌了一口苦药。
“不好意思,忘了,我怕喂不进去……”许向阳无奈举起已经碾成粉的药,往里兑点水。
彭姗姗瞪他,接过调羹一口吞了,苦得整张脸皱在一起。
“好了,你走吧。”
“不走,”许向阳起身把窗帘拉开,窗户打开一条小缝透气,回头说,“赶我走白费力气。”
彭姗姗有些气恼,但又硬气不起来。
她看着逆光站着的男人,已然不是三年前朝气少年的模样,身量更结实,肩膀更宽阔有力,她听徐刚说起过,许向阳十分优秀,破格考了研,这些年和冯老攻克了许多专业难题,是研究所的重点培养对象。
他们都在各自成长,变得更优秀更耀眼,奔赴更好的人生。
所以……没必要纠缠不清的。
她更怕的,是当年那样,一腔热情被对方拒绝得干脆。
“许向阳,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不想再依赖谁……”
连她的父母,她最亲的人都会收回他们的爱。
彭姗姗已然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失望。
没人会无条件对谁好,至少她不相信自己能遇上。
只要不依赖,她就不会再承受失去的痛彻心扉和煎熬。
许向阳没响,沉默片刻后到床边低头看她,温和问:“昨天回家了是吗,见到你父母了?”
彭姗姗诧异抬头,奇怪他怎么知道。
许向阳说:“不是你的错,姗姗,你什么也没做错。”
彭姗姗有些茫然,觉得他说话奇怪又一时想不出哪里奇怪,她当年走的时候已经和许向阳形同陌路了,和父母的关系未曾告诉过他。
许向阳面上一瞬不自然,只能先把自家小妹卖了。
“小妹跟我提过一嘴。”
“哦,这样……”
“嗯,”许向阳说:“还要再睡会儿吗?舒服点没?”
彭姗姗点点头,头疼,关节各处也酸疼没有力气,“我休息两天就好了,你不用……”
“我不想再听到让我走的话。”
彭姗姗哽住,气恼说句,“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你。”
说完闭上眼背过身,不理人了。
许向阳唇角微微勾起,给人拉好被子才出去。
碗筷拿楼下洗了,他又把昨晚换下的被套洗了晾在院子里。
弄完这些回到客厅,在沙发上靠了会儿。
南平路,许思在二楼收拾箱子。
芽芽抱着肉肉坐在旁边,“妈妈,去哪里?”
这些年许思三五不时会出去一下,生意做多了难免要四处看看。
这趟是准备去广州。
华亭路服装市场开了,政府支持个体户在那开铺子,人流爆满每天都是人挤人。
从最开始的五十个摊位拓展到快上百个。
服装也是五花八门,很多小年轻愿意去那边买。
不过华新走得是高质量和定制的路线,倒不算冲击太大。
“妈妈去广州看衣服和布料呀。”
那边天气没有沪市冷,许思收了两套换洗的衣服。
小皮箱装了一半,另一半放两套闫峥的,他不放心要一起去。
火车要坐二十来个小时,有人陪着也好。
这年头,流氓阿飞满地跑,抓走抓不完,火车上更是吓人。
没看到自己的小衣服,芽芽皱着小眉头。
“芽芽的,妈妈,芽芽的。”
许思把闺女抱到怀里,“这次芽芽不去哦,芽芽在家里陪爷爷奶奶好不?”
“不,呜呜,”小丫头转身一把抱住妈妈,伤心得掉金豆豆,“芽芽去,跟妈妈去。”
之前去附近县市许思也会带她去,但这次太远了,火车上条件又不好,许思不准备带闺女。
“乖乖,妈妈跟爸爸很快就回来啦。”
“不,不不不。”
“来来,把你的小手伸出来,”许思把闺女抱开,拿了她一只小手说,“你看,妈妈就去五天,跟你五个小手指一样,每天呢你就数一个小手指,数完妈妈就回来了。”
眼泪挂在芽芽肉嘟嘟的脸蛋上,伤心要命,“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