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英子，石榴心里五味杂陈。
她又矛盾又惆怅，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裴嘉松……
可英子再三交代，让她务必保密，石榴一下子陷入了两难……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伴随着一阵轻柔的震动。
她拿起一看，屏幕上跳动着“裴嘉楠”的名字。
要知道，裴嘉楠几乎从未主动给她打过电话。
一种下意识的担忧浮上心头：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喂？”
“喂，石榴，”
电话那头传来裴嘉楠的声音，背景似乎有呼呼的风声，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澈，
“叔叔身体怎么样？已经安排住院了吗？”
“已经在医院了，”
石榴走到窗边，压低声音回答，
“检查结果和你之前推测的差不多，腰椎间盘突出。没选择手术，现在在做保守治疗。”
“嗯，那就好。这种毛病急不来，保守治疗见效慢，但更稳妥些。石榴，你一个人在医院盯着？很辛苦吧？”
裴嘉楠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真切的关切。
他曾日夜不休地在病房照顾病重的母亲，那段疲于奔命、心力交瘁的日子，至今仍是他心底一道沉重的印记，他比谁都更能体会这份不易。
“还好，没做手术，生活能自理，我也就跟着买个饭、陪他做做理疗、换药什么的，不算累。”
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自然地接上一句：
“对了，你哥来过了。”
“哦，他该去看看的。那我嫂子去了吗？”
裴嘉楠的问话接得很快，这才是他真正想打听的。
“英子姐……也来过几次。”
“她……怎么样？精神还好吗？”
“看起来……还好吧。”
石榴迟疑片刻，选择了一个稳妥的回答，随即转移了话题，
“你现在在哪儿呢？听起来风很大。”
“我啊，”
裴嘉楠的声音里忽然注入了一丝轻快的的笑意，
“你猜猜看？”
“这……”
石榴被他的情绪感染，也轻轻笑了一下，
“祖国大好河山，千里万里的，我哪儿猜得到。”
“我在咱们国土海拔最高的地方。”
他给出了一个充满诗意的提示。
“你去西藏了？”
石榴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
裴嘉楠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惊讶。
“之前……听赵小健提过一句，说你一直有西行的计划，没想到你真的去了。”
“是啊，”
他的声音重新变得悠远，
“今年青藏铁路刚好开通，我就想着，一定要坐这趟天路列车来看看。票价其实不贵，就是时间有些漫长，但一路的风景，很值得。”
接着，他的语气变得无比认真，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虔诚，
“石榴，这里真的好美，美到言语匮乏。你有机会，真的一定要亲自来看看。”
“那你多拍点照片呀，回来让我也看看。”
石榴顺着他的话说道。
“我……没带相机，”
裴嘉楠的声音里有一丝羞涩，却异常坦诚，
“不过没关系，我都把它们印在心里了。这里的蓝天、白云、雪山、湖泊，每一帧画面，都比任何照片更清晰。”
“那你……去布达拉宫了吗？”
石榴想象着那片神秘的土地，好奇地问。
“没有，”
他回答得很坦然，
“门票有些贵，我就在广场上静静地坐了大半天。”
他并不掩饰经济上的窘迫，反而有一种超脱物质的平静，
“其实在这里，又何必执着于那一座宫殿呢？随便一处不知名的寺庙、一座安静的玛尼堆、一片飘过的云、一汪清澈的湖水，都可以成为朝拜的对象。这里是最干净、最接近天空和自然本源的地方，好像真的能荡涤灵魂里的尘埃……”
石榴握着手机，静静地听着。
窗外是县城医院最寻常的景象：一排灰扑扑的楼房，零星几辆停放的自行车，偶尔有穿着病号服的人被家属搀扶着缓慢走过。
然而，通过那根纤细的电话线，石榴的思绪却早已飞越千山万水。
她仿佛真的看到了裴嘉楠所描述的那片辽阔土地，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雪山顶上，折射出耀眼圣洁的光芒。而那个清瘦少年站在湛蓝的天空下，身后是亘古的雪山，风吹动他额前的发丝，眼神干净而专注……
她忍不住笑了，是那种被美好事物触动后的会心一笑：
“那里……真的有那么好啊。”
“真的有！”
他的语气迫切而真诚，恨不得将所有的感受都传递过来，
“这种直击心灵的震撼，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万分之一。石榴，你真该来一趟的，你会感觉到……嗯，感觉到一种特别的力量。”
“嗯，”
她轻声应着，
“等大学毕业，有机会我也要去一趟。”
不知不觉间，两人竟握着电话聊了许久。
准备挂电话的时候，石榴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裴嘉楠，你们现在……开始接触专业课了吗？”
“不太多，只是初步涉及一些基础的医学知识。怎么了？”
“我……想问你个问题，可能有点专业。”
石榴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什么问题？是叔叔的病情有什么新情况吗？”
裴嘉楠立刻关切起来。
“不是，不是他。”
石榴连忙否认，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
“我记得……你以前好像对生物、遗传学这方面的知识挺感兴趣的，还自己研究过不少。我就是想问问……一般怀孕多久，能通过b超看出来胎儿的性别啊？”
电话那头的裴嘉楠明显顿住了。
风声似乎也在这一刻静止，听筒里只剩下微弱的电流声和他忽然变得有些迟疑的呼吸。
“你……”
他的声音里充满惊讶，甚至带上了一点结巴，
“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随便问问，了解一下。”
石榴试图让语气显得轻松平常。
裴嘉楠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恢复了医学生特有的冷静和条理，但语速明显放缓了，
“从理论上来讲……通常是在怀孕满四个月左右，胎儿的外生殖器基本分化成形，那个时候通过b超检查，有经验的医生可以尝试进行性别鉴定。”
“那……准确率高吗？”
“存在一定的误判风险。”
裴嘉楠的回答非常客观，
“因为发育存在个体差异。通常认为怀孕五个月左右，器官发育更完善，鉴定的正确率会相对高一些……石榴，你到底为什么问这个？”
然而，石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疑问，只是顺着自己的思绪，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哦……那如果在这个孕周做流产手术，危险大吗？”
“什么？”
裴嘉楠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一个最糟糕、也是最直接的猜想，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撞进他的脑海。
短暂的死寂之后，他的声音因极度震惊和骤然涌起的愤怒而微微发颤，几乎是在低吼：
“石榴？你……万雁鸣这个混蛋！他怎么敢……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