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墙的图书，像一支沉默而渊博的军队，给了石榴第二次视觉冲击。
那不是装饰用的假书，而是实实在在的专业着作——
一摞摞厚厚的《中国房地产年鉴》、《城市发展白皮书》，叶茂中、奥美等知名策划机构的全案集锦，还有大量崭新的广告学、营销学、设计心理学原着。
它们整齐地排列在定制的书架上，散发着油墨和纸张的独特气味，构建出一个极具专业感和知识厚度的空间。
“这些书……”
石榴的手指拂过那些坚硬的书脊，有些愕然。
“都是黎哥开的书单，我让人一次性采购齐的。”
赵小健颇为自得，
“咱们是搞创意的，肚子里没货怎么行？这些都是弹药库！”
石榴心下稍安，学海无涯，这些投资是必要的，是内在的修炼。
但接下来的发现，又让她的心提了起来。
茶水间的配置更是让她咋舌——一台线条流畅、不锈钢质感冰冷的商用半自动咖啡机赫然在目。
旁边的胡桃木柜子上，整齐陈列着七八个盛满深褐色豆子的玻璃罐，标签上印着埃塞俄比亚、哥伦比亚、云南等产地名，旁边还搭配着各式风味的糖浆、进口奶制品。
还有，还有一整套风格各异、设计感十足的精美咖啡杯，文艺气息瞬间拉满。
但在石榴眼里，这满眼的“格调”都自动在她脑中转换成了具体而飞速滚动的数字。
初创公司，每一分钱都该花在刀刃上。
“其实……这里放个饮水机，喝点速溶咖啡就挺好的……”
她终于忍不住，小声跟身边的裴嘉楠嘟囔，声音里带着实实在在的心疼。
裴嘉楠闻言轻笑，他给赵小健做过家教，对赵家“只选贵的，不问性价比”的做派早有领教。
“怕什么，赵公子有的是钱。”
他低声宽慰，语气里有一丝看透的淡然。
“可是……这都是成本啊，以后水电、物料补充，都是持续投入……”
石榴的眉头微微蹙起，已经开始下意识地计算起运营成本。
“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
赵小健敏锐地转过头，捕捉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
“我说……”
石榴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建议而非指责，
“我们是不是应该精简一些，控制一下成本？毕竟公司刚起步。”
“我已经很精简了啊！”
赵小健一脸无辜，甚至带着点委屈，仿佛石榴在质疑他的持家能力，
“我原本还计划给公司配辆门面车呢！”
“车？你不是有车吗？”
石榴愕然。
“我那是我自己的小破车，公司出去谈业务，得有门面车啊！牌面很重要！我本来想买台宝马5系呢……”
他耸耸肩，语气遗憾，
“可惜，我爸没同意，说等我们靠自己拿下第一个项目，赚到第一笔实实在在的款项再说。”
“有必要这么讲究吗？”
石榴还是觉得太过铺张，这与她想象中的艰苦奋斗的创业相去甚远。
“怎么没必要？”
赵小健正色道，脸上是少有的认真，
“要做就认真搞！牌面，本身就是实力和态度的体现！”
他边说，边熟练地操作起咖啡机。
研磨豆子的声音嗡嗡作响，也挡不住他的言之凿凿，
“知道吗？客户走进来，看到我们的环境，用到我们的细节，就能感受到我们的专业度和追求。这比空口白牙说一百句‘我们很专业’都管用！”
看他如此笃定，石榴也不好再说什么。
很快，浓郁醇厚的咖啡香气便弥漫开来，赵小健把两杯奶泡绵密的手磨咖啡递给了石榴和裴嘉楠，
“来，尝尝。以后加班犯困就靠它了！这不比动不动就跑楼下咖啡馆划算多了？”
石榴和裴嘉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了然又无奈的笑意。
他们想的是喝几毛钱一包的速溶咖啡就能解决问题，而赵小健的“节俭”是取代咖啡馆的咖啡……
这么一比，站在他的消费层级上，他好像……确实也算“精打细算”了？
石榴接过那杯精致的咖啡，小心地抿了一口。
嗯，不得不承认，这现磨的咖啡，香气层次丰富，口感确实格外香醇，远非速溶咖啡可以比拟。
“还有啊，石榴，”
赵小健又想起什么，上下打量着她那身简单朴素的t恤牛仔裤，
“以后你个人形象也得跟上，要高端起来，要有总监范儿！你二姐那儿，林达品牌的最新款、高端款，你全给穿起来，就当是给她做活体广告了……你这本身就是最好的资源，得利用起来！”
石榴沉浸在咖啡的香浓里，不想再和赵小健争辩，只是连连点头。
她知道，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是大学生林石榴了。
从大学校园到商业公司，从青涩学生到创业合伙人，石榴甚至没有时间去适应，就这么完成了无缝连接。
角色转换来得如此仓促而剧烈，以至于站在这个崭新的、处处透着“赵氏奢华”的起点上，石榴时常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像一场美好却不踏实的梦……
——
听石广告正式开业这天，赵父百忙之中终于抽空来了一趟。
这位在商海沉浮多年的企业家，面容沉稳，眼神锐利，即使随意站在那里，也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他没有过多寒暄，简单地转了一圈，用专业的目光审视了一下办公环境，重点看了看那满墙的专业书籍和正在运作的咖啡机，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嗯，这是自己儿子的作风。
其实听石广告的启动资金，全部来自他的支持。
在签字拨款的那一刻，他并非没有犹豫。
商人的本能让他对任何投资都保持审慎，尤其是这种带着明显“玩票”和“锻炼”性质的初创项目。
但在电话里，他对老朋友是这么说的：
“年轻人嘛，总要摔几个跟头才能长大。这笔钱，就当是交学费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见惯风浪的冷静，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父亲的纵容。
然而，更深层的原因，他从未对任何人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