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姬被他拉着,踉跄跟上。
刘辩拉着唐姬前脚刚离开崇政殿,王允后脚就寻了进来。
他环视殿内,只见宫人垂首侍立,却不见天子身影。
“陛下?陛下!” 王允唤了两声,无人应答。
正当他疑惑之际,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太傅~”
王允循声望去,心头一跳。
只见小太子刘韶,不知何时又手脚并用爬到案几上,正坐在那里,晃荡着小短腿。
王允快步上前,蹲下身与对方齐平,伸出双手虚扶着,苦口婆心劝道:
“哎呦我的太子啊,听老臣一句劝,快下来好不好?”
刘韶看着他焦急的样子,觉得有趣,小嘴一咧,“骑马马!”
王允下意识左右张望,茫然道:“骑马?哪有马?”
刘韶伸出小手指,直接指向蹲在他,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太傅,骑马马!”
王允顿时傻眼,指着自己的鼻子:“老……老臣?”
他这把老骨头,还得被当马骑?
不行不行,虽说他是臣,但他好歹是当朝太傅,未来的两朝帝师!
天子见到他,也得嘘寒问暖,礼遇有加。
刘韶看似笨拙的向前倾了倾身子,凑到王允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前。
然后,木啊一声,结结实实的亲了一口,然后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王允,重复道:
“骑马马。”
刚刚那声吧唧,王允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头顶灌到脚底,什么规矩、什么体统、什么老腰,瞬间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脸上眉飞色舞,心里美得冒泡。
小太子真是太让人稀罕了。
他立刻把劝谏天子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连声道:“好好好!骑马马!”
殿里回荡着刘韶的咯咯笑声。
太子属官全部低着头眼皮直跳,不忍直视。
……
回宫的路上,唐姬缓过了神,右手在刘辩胳膊上轻轻拧了一把。
“韶儿还在东宫呢。”
刘辩握住她作乱的手,“皇儿已经被朕宣布立为了太子,不呆在东宫,还能呆在哪?”
唐姬叹气,她知道这是大喜之事。
她甚至能想象到,消息传出去后,唐家人会何等高兴。
平平无奇的唐家,在大汉风雨飘摇的时候,押注并不受先帝喜欢的大皇子辩。
谁能料到,几年间就带来了想都不敢想的回报。
唐家外孙将成为大汉下一任皇帝!
父亲估计会兴奋到大醉一场。
后宫也会掀起巨大的波澜,储位之争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朝中众大臣的家眷恐怕会带着厚礼进宫来向她贺喜,门槛怕是都要被踏破。
可理智归理智,情感上,那份母子分离的不舍依旧萦绕心头。
刘辩见她神色黯然,语气放缓,安慰道:
“即便没有立太子这档子事,到了年底,皇儿也该开蒙读书,总不能一直养在深宫里。”
唐姬轻轻点头。
对方所有的话都在理,她无法反驳。
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就耽搁刘韶。
她自我调整的能力向来很强,深吸一口气,将那份酸涩压下,主动调转了话题,带着几分好奇问道:
“陛下方才为何要躲着太傅?听那急匆匆的样子,或许真有要事。”
一提及王允,刘辩就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他揉了揉额角,抱怨道:
“老家伙私下里来找朕,十次有九次没什么正经事,无非是些絮絮叨叨的劝谏,一说就能耗上一整日,朕实在是怕了他。”
唐姬哭笑不得,随之温声劝慰道:“太傅是国之重臣,更是您的老师,他的忠心,天下人有目共睹,您应当多亲近、礼遇这样的老臣,树立太傅为表率,才能激发更多贤能之士,如太傅般一心为国,鞠躬尽瘁。”
刘辩停下脚步,诧异的看向唐姬,眼神古怪:
“皇后说的……跟朕说的是同一个太傅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说的是历史上的季汉丞相诸葛亮呢。
唐姬跟着停下脚步,转过身,正色看着刘辩,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
“若是有一天,太傅不在了,陛下会怎样?”
这个问题一下子就扎了刘辩的心,他浑身一僵,脸上的调侃之色瞬间凝固。
唐姬看着他微变的脸色,心中了然,正色道:“太傅年纪很大了,若不是心中放不下这社稷,放不下陛下您,他何至于如此年纪,还整日与尚书令他们一起,在朝堂、宫中来回奔波,事事操心,甚至不惜惹您厌烦也要劝诫呢?”
刘辩的表情变得不太自然,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望向远处宫墙的飞檐。
是的,太傅已经很老了,他不止一次注意到这个情况。
“皇后说的是。”
他顿了顿,低声道:“如果可以,朕希望太傅长命百岁。”
唐姬知道,自己的夫君是天底下最厉害最有智慧的人。
不管对方怎么做,做什么事,都一定有着自己的道理,所以她不再多言,挽住他的手臂,柔声道:
“陛下,我们回宫吧。”
……
刘韶搬到东宫居住,天子召见重臣觐见太子的消息开始疯传。
尚书台在第一时间宣布太子的身份,只差册立典礼,便是大汉唯一正统的继承人。
刘辩将一干朝廷政务都抛下,耕籍礼、春耕筹备、粮食运输、军报等都由荀彧处理。
文武庙已经矗立在高庙下,一左一右拔地而起,还差需要供奉的臣子名单。
刘辩决定今日过去看看,他让人传了韩暨。
路过寿成殿,他进去瞧瞧另一个皇儿。
皇子昀睡的正香,刘辩进入,宫女们齐齐下跪。
他随意摆手,俯身来到床边,听着保阿令尽量压低声音的汇报。
“二皇子身子骨弱,抱恙了几次,太医台派了女医留守在此。”
“二皇子乳牙长得慢,至今无法断奶,比较嗜睡,太医令嘱咐要喂些汤食,二皇子会直接吐出来。”
“……”
说了一大堆,听得刘辩直皱眉,大部分内容他都知道,但再次听到,内心依旧不是滋味。
给他取名为昀,是希望他将来能好好辅佐兄长韶,可现在,保阿令就差说刘昀有早夭之相了。
刘辩自责,他觉得跟自己有脱不开的关系,蔡琰身子骨就挺柔弱,应该等她再多长几年,两人再要孩子。
若是不改改,将来其他皇子,也有很大概率身体不好。
刘辩轻轻为刘昀拉上毛毯,直起腰,沉声道:
“朕只要在宫里,昀儿的情况一日一报,朕每日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