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常理,从关外九城到泰城的七八天路程,他们竟硬生生压缩到了三天。
这三天里,队伍几乎没有片刻停歇,白日顶着烈日狂奔,夜间借着星月赶路,士兵们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腰间的水囊早已见了底,嘴唇干裂起皮,铠甲上的汗渍干了又湿,结出一层白花花的盐霜。
可没人敢抱怨,没人敢放慢脚步,只因他们知道,泰城那边正经历着血与火的煎熬,每多耽误一刻,守城的弟兄就多一分危险。
“王爷,歇歇吧!” 亲卫军统领铁牛拍打着胯下早已气喘吁吁的战马,策马来到周宁身侧。
他满脸风霜,络腮胡上沾着尘土和草屑,粗犷的嗓音带着难掩的疲惫,“您看这马,嘴角都吐白沫了,再这么跑下去,就算是人撑得住,马也得垮了!”
周宁勒住缰绳,胯下的“踏雪”神驹猛地停下,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乌黑的鬃毛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脖颈上。他回头望去,身后的亲卫军如同一条黑色长龙,士兵们个个面色憔悴,却依旧腰杆挺直,眼神坚毅。
可那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战马沉重的喘息声,都在诉说着极致的疲惫。
他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拍了拍踏雪的脖颈,沉声道:“传令下去,就地休息半个时辰。”
命令一出,士兵们如蒙大赦,纷纷翻身下马,有的瘫坐在路边,有的赶紧给战马饮水喂料,有的则拿出干粮,就着随身携带的凉水匆匆吞咽。短暂的喧嚣后,官道上很快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这时,卫青云快步走来,他素来整洁的发髻有些散乱,脸上带着赶路的风尘,神情却十分凝重。他走到周宁面前,躬身道:“王爷,刚收到泰城传来的急报。”
周宁心头一紧,连忙追问:“情况如何?”
“战况惨烈至极。” 卫青云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沉重,“赵将军、卢将军他们已经坚守了一日一夜,敌军攻势猛烈,我军伤亡惨重,粮草和箭矢也早已告急。如今就怕……就怕我们赶不及支援,泰城会有闪失。”
周宁眉头紧锁,指节无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佩剑剑柄,指节泛白。
他望着泰城的方向,眼底翻涌着焦虑与担忧,沉声道:“本王也正担心此事。张道远老奸巨猾,他定然知晓我们正在驰援,就是想抢在我们到达之前,一举攻破泰城,断我军南下的咽喉。”
“王爷放心!” 铁牛大步走来,拍着胸脯道,“再有一夜的路程,我们就能抵达泰城城下!赵飞虎打仗悍不畏死,卢开山又足智多谋,他们肯定能撑到我们来!”
周宁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他何尝不希望如此?这三天,他恨不得让战马生出双翼,亲卫军已经拼尽了全力,日夜兼程,连闭眼休息都成了奢望。
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万一……他不敢再往下想,只能将所有期盼都压在心底。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周宁猛地翻身上马,踏雪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昂首嘶鸣一声。
他拔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南方,声音洪亮而坚定:“全体将士听令!全速前进,驰援泰城!不得有误!”
“遵命!” 士兵们齐声高呼,声音震彻云霄,疲惫仿佛被这声呐喊驱散了大半。
他们翻身上马,再次催动战马,玄甲洪流重新席卷官道,尘土再次冲天而起。
周宁策马奔在最前方,风在耳边呼啸,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望着前方模糊的路影,心中默默祈祷:飞虎、开山,坚持住,本王来了!一定要来得及,一定要守住泰城!
泰城的夜空就被喊杀声撕裂,比前几日更甚的喧嚣裹挟着血腥气,在城头久久不散——正如卢开山所料,张道远果然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对泰城发起了破釜沉舟般的猛攻。
城墙上,火把的光芒摇曳不定,映照着赵飞虎、卢开山、关项天三位将军浴血的身影。
赵飞虎手持一柄重斧,斧刃上早已卷了边,沾满了暗红的血污,他双目圆睁,每一次挥斧都带着千钧之力,将爬上城头的敌军连人带云梯劈成两半,溅起的鲜血顺着脸颊滑落,他却浑然不觉,只凭着一股悍勇死守着一段城墙。
卢开山手持长剑,身形比赵飞虎灵活几分,他一边格挡着敌军的兵刃,一边高声嘶吼着指挥:“左侧补位!滚石准备!莫让贼军站稳脚跟!”
他的声音早已沙哑,战袍被划开数道口子,手臂上还添了新的伤口,鲜血浸透了衣料,可他的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城下的动静,不放过任何一处防守漏洞。
关项天刚截获物资不久,连口气都没喘匀就冲上了城头,他的佩刀舞动如飞,刀光闪过之处,必有敌军应声倒地。
他时不时回头喊道:“伤兵撤下,补充箭矢!” 昨日截来的物资此刻派上了用场,士兵们轮流递上箭矢、搬来滚石,可即便如此,面对敌军潮水般的进攻,依旧显得捉襟见肘。
敌军的攻势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一群失去理智的野兽。
云梯密密麻麻地架在城墙上,像一条条狰狞的长蛇,士兵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爬,前面的人刚被击落,后面的人立刻补上来,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箭矢如暴雨般射向城头,密密麻麻地钉在城垛上、铠甲上,甚至有的直接穿透了士兵的胸膛,让他们来不及哼一声就倒在血泊中。
城下,张道远身披重甲,骑在高头大马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在马臀上,目光死死盯着城头,眼中满是焦躁与狠厉。
他清楚,粮草被截,自己已无退路,今日若攻不下泰城,麾下大军便会不战自溃。
“冲!给本将军冲!” 张道远声嘶力竭地怒吼,“第一个登上城头者,赏黄金百两,封千户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