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灵萱的短刃在墨流苏后颈压出一道红痕时，雾里的呜咽声又近了些。
她能闻到潮湿的泥土混着铁锈味涌进鼻腔，那是怨气具象化的腥气。
顾修然插在墨流苏后腰的银簪微微发颤，透过指尖传来的震动，她知道他在发力——不是为了制住敌人，而是在试探对方的穴道分布。
\"血瞳的怨气醒了。\"墨流苏的血沫溅在她衣襟上，像朵狰狞的花，\"你们以为困住我就能阻止它？
它要的是活祭品，越多越好......\"他突然笑出声，喉间的震动擦过刀刃，\"包括你们。\"
郑灵萱的指甲在掌心玉牌上掐出月牙印。
引玉的热度透过皮肤渗进血脉，那是她从第一个世界开始就随身携带的认主信物，此刻正随着血瞳的怨气共鸣发烫。
她余光瞥见紫儿被松开的手腕上还缠着紫绳勒痕，清风的玄铁剑已经出鞘三寸，剑尖微颤——那是他准备暴起的前兆；柳青云站在三步外，腰间的剑穗无风自动，冷白的剑锋在雾中泛着幽光。
\"既然对方已经暴露身份，\"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在说闲话，\"接下来就要看谁能笑到最后了。\"她转动短刃，在墨流苏后颈划出半寸血线，\"你说呢？
顾公子？\"
顾修然被紫绳捆住的手腕突然松了松。
他垂着的眼睫颤动两下，抬眼时瞳孔散得很开，像被迷了心智般茫然：\"灵萱......他说......说只要我听话，就放了你......\"
墨流苏的红痣突然暴涨如血珠。
他盯着顾修然涣散的眼神，嘴角咧开：\"好个情深义重的戏码。\"他伸手捏住顾修然下巴，指腹重重碾过泪痣，\"不过这招对我......\"
\"——对您来说太老套了？\"郑灵萱的刀尖突然上挑，划破墨流苏耳垂，\"可您不也在用最老套的威胁？
拿朋友的命当筹码。\"她退后半步，短刃收回袖中，\"既然您喜欢玩弄人心，那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雾里传来紫儿刻意放轻的咳嗽。
郑灵萱知道那是信号——紫儿已经带着清风绕到了左侧厢房，柳青云则借着雾色隐去身形，绕向后方。
她盯着墨流苏因疼痛而扭曲的脸，突然笑出声：\"您看，顾公子多配合。\"
顾修然的身体晃了晃，像被抽了筋骨般往墨流苏怀里倒。
墨流苏下意识去扶，却在触到他后背时瞳孔骤缩——顾修然的肩胛骨处，紫绳不知何时已被割断成几截，正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地。
\"小心！\"墨流苏想退，却被顾修然扣住手腕。
后者的指尖精准点中他手肘麻筋，疼得他膝盖一弯。
与此同时，左侧传来玄铁剑破风的嗡鸣——清风挥剑劈断廊下灯笼，火光\"轰\"地炸开，照亮了从阴影里窜出的紫儿。
她手里攥着方才被抢走的药囊，撒出一把白色粉末，正落在墨流苏脚边。
\"是迷魂散！\"墨流苏想闭气，却见柳青云的剑已从后方刺来。
他侧身躲避，左肩被划开道血口，血腥味顿时盖过了药粉的苦香。
郑灵萱趁机欺身上前，脚尖勾住他脚腕，借他踉跄之势扣住他咽喉：\"现在轮到你交待一切了。\"
墨流苏被按在青石板上，额角撞出个血包。
他盯着围在四周的玄铁剑、短刃和寒光凛凛的剑锋，突然又笑了：\"抓我？
你们连血瞳在哪儿都不知道。
它在地下，在每寸被怨气浸透的土里——\"他猛地抬头，血珠溅在郑灵萱脸上，\"等它爬出来，你们的命，连给它塞牙缝都不够！\"
雾里的呜咽声变成了尖啸。
郑灵萱能感觉到地面在震动，像有无数指甲在土下抓挠。
她低头看向墨流苏，对方眼底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
引玉在她掌心烫得厉害，那热度顺着血脉往心口钻，像在提醒她什么。
\"把他捆紧。\"她对清风扬了扬下巴，又转向紫儿，\"去拿我包里的银链——带倒刺的那根。\"她蹲下来，指尖捏住墨流苏下巴，\"你不是说血瞳要活祭品？
那我就做第一个祭品，不过在这之前......\"她的拇指碾过他渗血的红痣，\"你得先告诉我，怎么让它吃不下。\"
墨流苏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看着郑灵萱从袖中摸出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在月光下泛着幽蓝——那是她专门用来破人内息的追魂针。
\"你要干什么？\"他的声音终于带上了慌乱。
郑灵萱将银针抵在他喉结下方：\"不干什么。
就是突然想起，以前学过点审讯的小技巧。\"她歪头笑了笑，眼尾上挑的弧度像把淬了蜜的刀，\"你说，是你先招，还是我先扎？\"
雾中的尖啸更近了。
青石板缝里渗出暗红的液体，像血，又像被怨气染透的水。
但郑灵萱的目光始终锁在墨流苏颤抖的喉结上——那里跳动的频率，比刚才快了三倍。
郑灵萱的银针在墨流苏喉结下轻轻一顶，刺破了表层皮肤，血珠顺着针尾滑落，在月光下泛着暗紫。
她能感觉到指尖下他的脉搏跳得像擂鼓——内息乱了，这正是她要的破绽。
“追魂针最妙的地方，”她的声音像春风拂过刀刃，“是它能顺着血脉游走，扎进你任督二脉的时辰，全由我决定。”屈指弹了弹针尾，嗡鸣震得墨流苏脖颈发颤，“现在，是先扎大椎穴，让你下半辈子只能跪着说话，还是先扎会阴穴，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墨流苏的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混着之前的血渍在青石板上洇开。
他盯着郑灵萱眼底的冷光，突然发现这个女人的笑意里藏着比血瞳更可怕的东西——那是看透人心的笃定。
“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有多强！”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在每个世界都布了局，血瞳不过是个引子，真正的目的是……”喉结在针尖下剧烈滚动，话尾突然哽住。
“是打开异世界的通道。”顾修然突然插话。
他不知何时绕到墨流苏身侧，银簪在指尖转出冷光，“我在他们密卷里见过记载，用神兽怨气做钥匙，活祭品当燃料，能撕开两界壁垒。”他蹲下来与墨流苏平视，眼尾的泪痣在阴影里泛着暗芒，“你以为供出这些他们就会放过你？别忘了，你现在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墨流苏心上。
他想起组织里那些背叛者的下场——被血瞳啃得只剩白骨，连魂魄都被抽干。
可此刻压在他身上的短刃、抵住咽喉的银针、悬在头顶的玄铁剑，每一样都在提醒他：不招，现在就死；招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是……是‘天枢阁’！”他突然嘶吼，“他们策划了十年，收集七界的神兽怨气，就为了打开那道门！”
紫儿手里的药囊“啪”地掉在地上。
她蹲下身去捡，指尖却止不住发抖——上个月医馆失踪的孩童、尸体上诡异的抓痕，原来都是血瞳啃食活祭品的罪证。
清风的玄铁剑“当啷”磕在青石板上，震得虎口发麻：“奶奶的，走镖十年见多了狠人，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柳青云始终沉默。
他站在廊下，剑穗上的铜铃随着绷紧的肩线轻响。
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二十年前师傅临终前的话突然清晰：“天枢阁未灭，江湖永无宁日。”原来当年的灭门惨案，不是偶然。
郑灵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引玉的热度几乎要灼伤皮肤。
她想起第一个世界里，神兽幼崽被山贼围攻时浑身发抖却死死护着蛋的模样——原来所有世界的危机，早被一根线串成了网。
“紫儿，银链。”她声音平稳得像深潭，“清风，检查厢房密道。柳大侠，守着他——再耍花样，废右手。”
紫儿小跑着取银链，发梢扫过郑灵萱手背时带着凉意。
顾修然替她理了理被雾水打湿的鬓角，低声道：“密道里半块玉牌，和你引玉纹路很像。”指腹蹭过她掌心的玉牌，“天枢阁的目标，或许不止异世界。”
郑灵萱瞳孔微缩。
穿越时脑海里闪过的碎片突然清晰：青铜门、锁链、血色眼睛。
原来不是幻觉，是引玉在共鸣。
“审完他，去密道。”她握紧顾修然的手，“不管他们要什么，我们抢在前面。”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低沉的轰鸣声，像闷在地下的雷霆。
众人同时抬头，雾色翻涌如沸，云层里缓缓睁开一双血瞳——比之前大了三倍，瞳孔里流转着蛇信般的暗纹。
紫儿倒吸冷气，后退半步撞在柳青云身上；清风抄起玄铁剑，剑刃映出紧绷的下颌；顾修然将郑灵萱往身后带了带，银簪转得更快了。
“看来他们等不及了。”郑灵萱盯着那双眼，喉间泛起铁锈味——引玉的热度烧穿了皮肤。
她扯下衣襟裹住手掌，对众人笑道：“正好，省得我们去找。”转身看向被银链捆成粽子的墨流苏，“说，天枢阁的祭坛在哪儿？”
墨流苏望着天空的血瞳，突然笑了。
那笑声里没有疯狂，只剩死志：“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启动了。”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郑灵萱掌心的引玉上，“你以为引玉是护你？那是钥匙……”
“闭嘴！”顾修然的银簪抵住他后颈大穴，“再胡说，送你见血瞳。”
轰鸣声越来越近，地面青石板开始龟裂，暗红液体从裂缝里涌出，散发出腐肉般的腥气。
郑灵萱望着天空中逐渐清晰的血瞳，感觉有什么顺着引玉钻进脑海——青铜门开启的轰鸣、锁链崩断的脆响、无数怨魂的哭嚎。
她握紧顾修然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肉里：“准备好，硬仗要来了。”
在他们身后的阴影里，一道黑色身影贴着墙根缓缓后退。
月光照亮他腰间的玉佩——天枢阁的标志，盘龙衔珠。
他望着天空的血瞳，嘴角勾起诡笑，指尖在唇上点了点，像是对某个看不见的人说：“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