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之后,就是搂山货的季节。
去年上山搂山货的人就不多,今年更是少了。
上山的多是些婶子大娘和小孩,都是些没有进厂子的人。
许清欢已经有些显怀了,她背着篓子,和任京墨一起上山采药,边采,边教任京墨辨识药材,药性和药理。
采了一背篓后,许清欢坐在一棵被雷劈倒了的树干上喝水,她将军用水壶递给任京墨,“多喝点。”
里头是空间灵水,任京墨喝到嘴里觉得甜甜的,“姐姐,你放了糖在里头吗?”
“嗯,放了糖,好喝吗?多喝点,喝了长身体。”
这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任京墨比以前长高了,长壮实了,脸也白净了许多。
今年年初,许清欢卸任了生产队赤脚医生的岗,江保华向上申请,让任商陆就任了这个职务。
现在上江大队的日子好过多了,从去年开始生产队每个月给赤脚医生发十块钱的工资,任商陆也有这个钱,每天还有十个工分,祖孙俩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
大蛋来了,喊任京墨去玩,许清欢给了他一把糖,“去吧,分给小伙伴们吃,没了姐再给你!不许上山,不许去河边。”
“知道了,姐,我不会的!”
任京墨自己揣了三颗糖,剩下的分给大蛋他们,“我姐姐给的,让你们甜甜嘴。”
许清欢笑了,小家伙还挺会说话的。
天色不早了,许清欢正要提了背篓下山,一只白皙瘦弱的手伸过来,“给我吧!”
少年不由分说地提起了背篓,他紧张地看着许清欢,猫儿在他的口袋里探出头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喵呜一声,钻进了口袋。
许清欢笑了一下,收回手。
下山的时候,陆明煦小心地搀扶着她,他的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阳光在他酷似许清欢的眼眸里跳跃,像是闪烁的星星。
到了门口,他将背篓放下,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半年过去,少年的身材长高了不少,以前的衣服都小了,穿在身上吊起了一截,但他朝阳光里走去,脚步轻快,经过沟坎的时候,会跳跃一下,像一只展翅向天边飞翔的鸟儿。
江行野从屋里出来,顺着许清欢的目光看了一眼,他一手提起背篓,一手挽着许清欢,“是他给你提回来的?”
“嗯。”许清欢捻了捻手指头,上面的泥巴已经干了,簌簌地掉落,露出白嫩的指尖,“他和陆让廉还有宋宛霖都不一样。
我当初给他治腿,也是看他年幼,可怜,以为他走不出来呢,没想到他挺坚强的。”
他从那段阴霾中走了出来,失去了庇护的少年很快就成长起来了,为自己报了仇。
“我听说他每天有时间就看书,当时从燕城来的时候,他连冬衣都没有带,带的都是书。他手里应该还有点钱,每次去县里都是去新华书店或是去老爷子那里淘书。”
江行野道,“有这份心志,将来陆家或许还会起来。”
许清欢没有当回事,“那是他的事。”
显然,陆明煦将来绝非等闲之辈。
段庆梅找上门来,捂着脸哭,“许清欢,我知道我以前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是你要帮帮我,我不想怀孕。”
她也没有遮掩,公安来了,把钱山和陆念瑛都带走了,虽然不可能和社员们说是怎么回事,但谣言已经起来了,说的十分难听。
前脚,陆明秋说没有男人喜欢她,后脚,她就被人上了。
“你去找任老,我现在不是赤脚医生了。”
段庆梅摇摇头,从口袋里掏了五块钱递给许清欢,“这是我唯一的一点钱了,求求你,给我点药吃,我不能怀孕。”
许清欢没道理和钱过不去,她起身去了卫生点,段庆梅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许清欢抓了一副药递给她,“煎了喝,尽快喝,不能超过三天,三天之后喝了也没用。”
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段庆梅脸色一变,就好似那种子已经在她身体里发芽生根了,她一把抓过药,就朝知青点跑去。
许清欢将五块钱递给了任商陆,“前两天我听爸爸打电话来说,有好些人都回了城,还说医科大递了申请,想让您回去中医学院任院长,您是怎么考虑的?”
上面的政策在朝好的方向变化了。
任商陆将钱收下,在账本上记了一笔,“慌什么,你们不都还在这里吗?”
许清欢坐在凳子上,看任商陆整理脉案,“我们还早,没有名气,也没有功劳,国家一时还想不到我们。现在要制定政策,还没到执行的阶段呢。”
任商陆问她,“那你想过没有,将来要走哪一条路?我看你这么懒,将来当医生能吃得消吗?”
倒不是怕许清欢吃不了苦,任商陆比谁都看得清楚,上江大队发展到今天,工业和农业简直是有了质的飞跃,快赶上Eu洲和米国了,江行野固然功劳盖天,但真正的指挥棒是握在许清欢手上的。
她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到时候再说呢,想干什么干什么,看我当时的心情了。”许清欢调皮地道。
任商陆的身体将养了这一年的时间,已经好多了。
那些遭受过虐待而残破的身躯,如今已经被修补得比较牢固了,但阴影还在。
他看着远处的青山,笼罩在云雾之中,阳光将山顶照得发亮,灿灿云霞将山顶和天连接,苍翠的青松矗立在最高处,经严霜酷暑而不褪色。
“你是好孩子,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出一番事业。国家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不管这个国家曾经发生过什么,都是人所为,这个国家,这片土地,整个民族都是无辜的。”
这番话,与其说给许清欢听,不如说给他自己听。
许清欢从卫生点出来,绕去了江家,老爷子说是有点伤风了,许清欢给他扎了几针,又给吃了点药丸,陪着两老说了会儿话。
“你生的时候,让你伯娘去跟你们过,伺候你坐月子。”老太太拿出两套自己缝的小衣服给许清欢,“我眼神不怎么好,缝的针脚也不密,将就着穿。”
周桂枝没有不同意,“他大伯也是这么说,到时候让行兰也搭把手。正好那时候是五月份,天气暖和,孩子好带。”
“这孩子是挺会挑时候的。”老太太看着许清欢的肚子,笑得眼角的褶子都快堆起来了。
年后三月,两台吉普前后开进了上江大队,奔着任商陆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