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刺客被全部缉拿，宫人们立刻上前，将大殿上的血污清理干净。
可再怎么洗，也洗不去殿内的惊魂未定。
大臣、王孙贵胄们仍心有余悸，交头接耳，细声议论着方才的刺杀。
谁也没料到，这场宫宴，竟会闹到这般地步。
虞苏被侍女扶往偏殿，太医们忙着救治。
而此时，大殿一角，虞洪秋站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突然抹着眼泪，哭得肝肠寸断：“苏儿啊！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他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声音格外醒耳，几乎盖过了所有交谈。
“这个命格……让她一生都没办法嫁人，让她承受了多少非议，为父心里苦啊……”
殿内顿时一片安静。
众人纷纷投去复杂的目光。
谁不知道虞苏在虞家的处境？
如今看虞洪秋这模样，倒像是个慈父了。
陆玄昭眉宇紧蹙，神色冷漠。
他当然清楚，虞苏在虞家过得如何，旁人或许不知，他却再清楚不过。
这个虞洪秋，平日里对虞苏不闻不问，如今她救了皇帝，立了大功，他倒成了哭得最凶的那个？
老狐狸，演技倒是一流。
果不其然，皇帝开口了。
“虞卿，朕明白你的担忧。”清远帝摆了摆手，莫名看了眼陆玄昭，“你女儿救驾有功，朕必定让太医尽全力救治。”
他顿了顿，朗声道：“朕念她救朕一命，封虞苏为宁安县主，赏府邸一座，岁禄千石，以彰此举。”
大殿瞬间寂静无声。
所有人神色各异。
这封赏……也太大了吧？！
县主封号，赏赐府邸，岁禄千石！
这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给的赏赐，许多世家嫡女都未必能有县主封号！
众人震惊地看向皇帝。
这，怕不是要捧虞苏上天？
虞洪秋的眼泪，也恰到好处止住了。心里乐开了花。
还未高兴，有人站出来了：
“陛下，封县主乃皇族宗亲的殊荣，虞二小姐虽有功劳，但毕竟并非皇家血脉，恐有不妥。”
“是啊，虞二小姐出身庶籍，名声……呃，稍显不足，若贸然封赏，恐惹京中非议，反使陛下美意蒙尘。”
话语虽委婉，可其中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虞苏身份低微，配不上县主封号！
殿中安静了片刻，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
“父皇在世时，也未曾破例封异姓女子为县主。皇弟，这虞二小姐再如何机敏，也不过是个庶女，何德何能享此殊荣？若此例一开，日后谁都能因些微功劳攀附皇室了吗？”
这番话一出，殿内不少人微微颔首。
然而，清远帝神色不变。
不封县主，怎么让虞苏顺利嫁给陆玄昭？
虞苏身份太低，他若强行赐婚，外人必然说他亏待功臣。
可若是升个县主，那就说得过去了。
左右不过是个虚名，日后找个理由夺了封号，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清远帝淡淡一笑，语气不容置疑：“朕说她能，她便能。今日若非虞苏，朕的性命难保？难不成朕的性命连个县主之位都不如？”
众臣闻言，顿时屏息，不敢再言。
长公主再有不满，也不能当众打陛下的脸。
清远帝轻咳一声，拍板道：“此事就这样定了，封号宁安县主，钦此！”
虞洪秋的胡子都快抖起来了！
他赶紧跪地谢恩，脸上还挂着未擦干的眼泪：“谢陛下，小女何德何能，竟受如此厚恩！”
这一幕，落在殿中众人眼里，滋味各异。
陆玄昭始终心念虞苏，方才听闻她无碍，才稍稍松了口气。
至于她被封县主，他倒是挑了挑眉，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有了这个封号，她的身份已然跻身皇室贵胄之列，哪怕是宗室女子，也得对她礼让三分。
他心底由衷地开心，可这一幕，落在一众京城贵女眼里，却如鲠在喉。
她们脸色各异，心思千回百转，最终汇聚成一个念头，以后竟要向这么一个人行礼？
有人忍不住攥紧手帕，咬紧牙关，指甲都快嵌进掌心。
若早知道救驾能得如此殊荣，那些身份稍低的贵女恨不得自己冲上去挡刀！
曲含章更是不可置信，自己竟然亲手将虞苏送上了县主的位置。
这女人凭什么如此命好？
·
清远帝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决定。
如今再赐婚，可没人再敢说什么身份悬殊之类的话了吧？
至于那命格，呵，一个皇帝认定的县主，谁还敢说她命不好？
他端起酒盏，晃了晃，目光幽深地看向陆玄昭。
“宁安县主救驾有功，陆卿，朕今日才知，原来你对她如此情深。”
“方才她挡在朕身前时，你那奋不顾身的模样，朕看在眼里。”
“既然如此，朕便做回月老，成全你们二人，赐婚玄王，娶宁安县主，择日完婚。”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群臣脸上或震惊，或古怪，甚至隐隐透着些看不透的探究。
陛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为何一定要将虞苏赐给陆玄昭？
有些大臣在瞬间便想到了什么，眸色微变，悄然低头，避而不谈。
虞洪秋可开心坏了！
原本以为虞苏成王妃无望，结果峰回路转，她不仅救了皇帝，封了县主，这下居然还成了玄王妃？！
这……这命也太好了吧？！
虞洪秋险些忍不住喜形于色，甚至有点嫉妒自家女儿的好命运。
然而，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陆玄昭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袖下的掌心，缓缓收紧。
他该高兴吗？
他一向冷静克制，任何事情都能算计在先，可这一刻，心绪却乱了。
虞苏……她会如何看待这场赐婚？
她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神情，是震惊，还是抗拒？
她一直想要自由，想挣脱虞家的束缚，想活出自己的道路。而如今，这一道圣旨，似乎又将她的命运锁死。
她从一座牢笼被推入另一座宫墙。
他不该娶她，不该……
可若不娶她，她又该如何？
皇帝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不是他，就是别人。
为何不能是他？
可他又该如何面对秦之宇？
那是他的至交好友，是那个曾把性命托付给他的人。
陆玄昭沉默地站在原地，任由众人的目光落在身上，周遭的声音，似乎都被水雾隔开，听不真切。
清远帝拧眉，微微眯起眼，
“陆卿，何不谢恩？”
莫非，陆玄昭还想抗旨？
还想与世家贵女联姻，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空气沉闷，一片死寂，仿佛连浮尘都静止了。
陆玄昭站在原地，心绪翻涌，眼前竟恍惚起来。
他仿佛走在一条有光的通道中。
光越来越亮，越来越近……
直到光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她静静立在光里，背影模糊，看不真切。
可当她缓缓回头，他终于看清了她的眉眼。
那一瞬间，所有声音都远去了，思绪混乱如潮水，却又在那一刻，猛然凝滞。
恍惚之间，陆玄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臣……谢主隆恩。”
他终究，还是做了一个……自私的人。
pS：晚点发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