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我们的同伴。”
“他似乎和我们一样。”
“不,他和我们不一样。”
不明就里的议论声隐约传入徐林的耳中。
那些窃窃私语虚脱无力,仿佛行将就木之人的呓语。
徐林从破碎的现实中缓缓睁开眼。
他正凌空悬立在浩荡的幽冥之上,脚下是不见边际的漆黑。唯有前方隐隐射来些金光,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嘈嘈切切的低语声不断从四面八方的幽暗中传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徐林环顾四周,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这面护心镜当真是别有洞天,还有这样一处领域隐没其中。”
麻薯缩回成小小一只的模样,用尾巴缠绕着徐林的手臂,脑袋散漫地搭在他的肩上。
“怪不得连「万华镜」这样论外的真理造物都无法起效。这副银鳞锁子甲是同等级的宝物。”
叶凌天的甲胄神异无比,徐林尝试过诸般办法都无法穿过它的防御,便本能地想到使用梦之钉一试。
这柄无法劈穿实物的梦剑,居然真的撕裂了那刀剑不入的甲胄。
可徐林连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曾经用梦之钉划过画卷笼中鸟,然后他在那里重逢了雌小鬼天道。
他曾经用梦之钉贯穿莫比乌斯环,然后他在那里觐见了死傲娇地平论。
这里又会是谁的领域……难道是和祂们同等的存在吗?
“那边有扇金色的门,我们去看看吧!”
麻薯兴奋地呼和着,没有一丝徐林那般的忧心忡忡。
“门的背后说不定藏着宝藏呢。”
麻薯摆出了一张大大的笑脸,想让徐林也开心一点。
“也有可能是boss。”
“你还真是反驳型人格!”麻薯对徐林丧气的回答相当不满意,“只要能将游戏的进度往前推,那就是好事。
你就不好奇吗?门的背后是什么?”
在大小姐得逞的雀跃目光中,徐林毅然走向了那扇神秘的金色门扉,将手按在其上。
好奇害死猫。
徐林却甘愿做这只猫。
总比当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猪要好。
“别去,祂在里面!”
阴冥中传出的声音忽然变大,焦急地阻止徐林推门的举动。
“让他去试试!”有人嬉笑。
“他不会有好下场的吧?”有人害怕。
“那就来陪我们。”有人幸灾乐祸。
“谁在那?”徐林回头呼唤了两声。
他没有看到任何人,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麻薯从疑惑转为不满,娇哼一声道:“他们越是反对,越是说明我们做对了。
别和那些不敢露面的老鼠浪费时间。开门看看吧。”
徐林等了片刻,依旧得不到后文。他摇了摇头,决然地用力去推眼前的门扉。
下一刻,剧烈的疼痛自徐林的手心传入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筋脉。千斤之重的压力猛地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徐林失力地跪倒在地上,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
“哈哈哈。”
“果然被打回原形了。”
幽冥中传来愚弄的嘲笑。
“绒布球!”麻薯关切地呼唤起徐林,可它担忧的话音转瞬变成了疑惑不解。
“绒布球?”
徐林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来,忽然发现自己的视线低了许多。
他重新变回了无害且无力的绒毛球。
就像在去往天道领域,或是世界彼端时那样。
“什么鬼!”
徐林也不禁思考起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最开始还以为这不过是在虚妄幻境中的限时皮肤,没想到居然绑定了他如此之久。
难不成是天道在复活他时搞的鬼?
“快看!”“哈哈哈!”
“谁还在笑!都给本小姐闭嘴!”麻薯气愤地回头看去,不由地愣了愣。
徐林这时也朝身后看去。他惊讶地发现,虚空中冒出无数双眼睛,像是洄游沙丁鱼一样密集。
他们正或好奇,或审视,或嬉笑地围观着徐林与麻薯。
那些家伙的身体忽明忽暗,仿佛是随时会消散的鬼灵。
“好多幽灵!”
麻薯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它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幽灵同类,更别说是一次见到这么多。
不过与大小姐只有个麻薯轮廓不同,那些幽灵皆保存着清晰的形体。
围观的幽灵之中既有身长万丈、遮天蔽日的蛟龙,也有长着虾头蟹钳的妖怪,更有无数身形稍小的……水产。
不计其数的水产在幽冥之中眨着眼睛,无声地围观着徐林,让他感觉自己是被十万天兵重重围困的孙大圣。
徐林和麻薯懵逼之际,一只拄着拐杖的鱼头人老者从幽灵群中走出,飘至二人身前。
“别去开那扇门。”慈眉善目的老者声音放缓,轻轻摇了摇头,“老朽就是见你们将要被这门召去,这才擅作主张,将两位拉了进来。”
“额……老先生怎么称呼?这里又是哪里?”
徐林在天元大陆只学到一件事,那就是看到什么都别奇怪。另外记得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老朽只是条无足轻重的死鱼,早已没了姓名。”鱼头老者捋着胡须,自嘲一笑,“两位唤我一声老鳙便可。
至于这里是哪……”
老鳙迟疑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千万同胞,眼神落寞几分,答道:“此处是幻灵洞天,我等避世于此。”
“你们是隐居在洞天福地里的隐世家族?”麻薯对老鳙的回答感到兴奋。
它曾经只在传说中听过洞天之事,没想到今日有幸亲眼一见。
可麻薯只是高兴了一瞬,就又失望起来。这里除了虚空与幽冥,什么都没有。没有灵果,没有灵泉,就连“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都看不到!
“你们怎么都是幽灵?”麻薯问道。
“保持灵体便可轻易做到辟谷,同时断绝欲望。”
“怎么听着像躺平摆烂的。”
幽灵们听了麻薯的话齐声哄笑起来,“对,就是摆烂的。”
徐林的本能告诉他,老鳙的话里藏着许多隐秘。至少他觉得,自己不会莫名其妙被人拉入一处洞天中。
“这扇门后面到底有什么?”
徐林更关心自己的事情。
老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变得昏暗。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徐林与麻薯对视一眼,这可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词句。
老鳙继续给两人解释着:“我等就是为了躲避那个存在,这才避世于此。因为我等谁也不想当受人摆弄的傀儡,任凭鱼肉。”
场间的氛围忽地冷了下去,所有的幽灵面上都流露出悲戚。但没有人的眼中带着仇恨与不满。
“两位肯定已经知道了。知道我在说什么。”
老鳙的话语意味深长,虽未点破,但徐林与麻薯皆是一下想到——无形中改变他人思绪与行为的金色丝线。
“祂到底是谁?”徐林咬牙追问,他对这个机械降神的麻烦愤恨不已。
老鳙依旧叹气摇头:“无上的存在,还是遗忘的好。”
“这个不敢说,那个不敢说。”麻薯向来是直来直去的性子,不爽于老鳙的顾左右而言他,“告诉你好了,我可是能克制那位无上存在的无上无上存在。”
“哈哈哈,你们听听!”
“毫无自知之明。”
“真是可悲。”
场间的幽灵哄堂大笑,就连万丈的蛟龙也从鼻子里喷出气。
老鳙依旧是苦口婆心地劝着:“记得那些捆住你们的金丝吗?都是我等协力出手,用怨气将它们腐化成灰,这才助两位脱身。”
“原来是你们在帮我?”徐林意外,这倒是帮他解开一个疑惑。
“诸位的好心出手,我在此谢过。但我仍要声明,那些金丝根本奈何不了我与我的伙伴。”麻薯并不服气,依旧辩驳着。
“只要我稍一出手,那些金丝便会如烟散去。”
幽灵们再度哄笑起来,老鳙无奈,捋须摇头。
“你根本无法理解那样的存在。祂与你我之间隔着天堑,甚至要比巨龙与蝼蚁的差距还要大。
奉劝小友不要做梦。将此事淡忘,莫要留下心结。”
“哪有你们说的那么玄乎!你怕不是还想劝我和你们一起,躲在这里苟图一时之安,做只缩头乌龟吧?”
麻薯轻笑的调侃立刻引起了众怨灵的不满。何况乌龟本就是水产之一。
“不知天高地厚!”“大言不惭!”“自以为是!”
“就算是神,我们也会杀给你看。”麻薯轻哼着扭过头去,自信地对徐林笑道:“走吧,绒布球。
别管这群随波逐流的咸鱼。让我们看看是哪个坏心眼的仙神在背后捣鬼。”
麻薯的重生就是为了恣意的冒险,完成被囚于病榻时无法完成的一切梦想。
老鳙失望地将眼神投向徐林,他希望相对沉着的这位能冷静一些。
“感谢您的忠告。”
徐林分明是在感谢,老鳙却从这份冷静的话语中再度读到失望。
“因为顾虑而放弃探究真相,那也是一种受人摆布。”
围观的幽灵中再次爆发出嘘声:“不知好歹!”“让他们去!”“看看他们能不能回来!”
徐林很早就知道了,穿越异世界的自己如同提线木偶般荒诞可笑。
当真是自如秋末残枝叶,命犹风去不由身。
他宁愿在这荒诞之中成为堂吉诃德。
不过堂吉诃德只有风车,徐林好歹有个不可言说的无上存在可以对抗。
“走,去看看门后到底有什么。到底是boss战,还是宝箱。”
“Let's——goooooo!”
一上一下的两只小魔物,一齐用力撞在了厚重的金色门扉之上。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