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灯比休息室里亮堂，白晃晃地照在脸上，有点刺眼。
吴志龙跟着工作人员往外走，脚下的地毯吸走了大部分声音，只剩下自己有点沉的心跳。拐过两个弯，远离了主舞台区域的喧嚣，后台通道显得安静了不少。
远远地，看到一个身影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旁。
深色的SKt队服还没换下，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眼睛，看不清表情。旁边放着那个标志性的黑色外设包。
是Faker。
工作人员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低声对吴志龙说：“就在这儿吧，我去那边等着。”说完便退开了些距离，留下足够的空间。
吴志龙停下脚步。
Faker似乎听到了动静，抬起头。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是那种体力透支的苍白，更像是一种精神高度紧绷后骤然松弛下来的疲惫。但眼神依旧很静，像深潭的水，看不出底下藏着什么。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着，空气好像凝住了几秒。通道尽头隐约传来场馆里散场的人潮噪音，闷闷的，像隔着很厚的墙。
Faker先动了。他稍稍直起身，不是那种胜利者或者失败者的姿态，就是一种很平直的站立。他开口，声音比赛后握手时更低沉些，语速不快，带着那种吴志龙已经很熟悉的、经过翻译器转换后仍能听出的韩语腔调。
“打得好。”他说。很简单的三个字，听不出太多情绪，像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吴志龙没应声，只是看着他。他知道这不可能是全部。
Faker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两秒，然后微微移开，像是落在通道尽头那片模糊的光影里。
“最后一波，”他继续用那种平稳的语调说，“瑞兹复活，平A。很果决。”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只是单纯地停顿。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他接着说，目光重新聚焦到吴志龙脸上，“你们抓住了。我们……没有。”
这话听起来像是认输，但吴志龙在他眼睛里没看到任何认输的情绪，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分析和……一种更复杂的东西，像是被什么东西点燃了的某种决心。
Faker微微吸了口气，肩膀似乎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瞬。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极淡却极其锐利的东西，像冰层下的暗流，“这种运气，不会每次都站在同一边。”
他的眼神变得极具穿透力，牢牢锁住吴志龙。
“明年。”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但分量极重。像是把所有未尽的话——不甘、审视、还有赤裸裸的战书——都压缩在了这两个字里。
通道里安静得能听到远处隐约的广播声。
吴志龙看着Faker。看着这个刚刚被自己击败、却已经在规划明年复仇的男人。那股夺冠后的虚浮感，突然被这股冰冷的、带着强烈压迫感的视线戳破了。
他没说话，只是迎着Faker的目光，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不是认可，也不是挑衅。就是一种接收到信息的回应。
Faker似乎也只需要这个回应。他不再多说，最后看了吴志龙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弯腰提起脚边的外设包，转身，朝着通道另一个方向走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清晰响起，渐行渐远。
吴志龙站在原地，没动。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工作人员才重新走过来。
“没事吧？”工作人员小心地问。
吴志龙摇摇头，转身往回走。
回到休息室门口，还没推门，就听到里面比刚才嘈杂了不少，夹杂着张昊的大嗓门和几句陌生的声音。
他推开门。
休息室里多了几个人，穿着打扮不像电竞圈的人，西装革履，为首的是个四十岁左右、梳着油亮背头的男人，正笑着和wata握手。李天站在旁边，脸上堆着笑，但眼神里有点不知所措。
张昊、黄启超他们几个也醒了，或坐或站，脸上带着刚被吵醒的懵懂和一点好奇，看着这几个不速之客。
wata见吴志龙进来，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招呼：“志龙，回来得正好。这几位是星耀资本的赵总和他的团队，特意来祝贺我们的。”
那赵总立刻转过身，笑容满面地伸出手：“这位就是Line选手吧？久仰大名！决赛打得真是太精彩了！力挽狂澜啊！”他的手很软，握起来有点腻。
吴志龙和他握了一下，很快松开：“谢谢。”
赵总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冷淡，依旧热情洋溢：“真是英雄出少年！我们星耀资本一直非常关注电竞产业，特别是像LFS这样有巨大潜力和价值的冠军队伍！未来一定有无限可能！”
他话里有话，眼神热切地扫过房间里每一个队员，最后又落回wata和吴志龙身上。
wata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应付着：“赵总过奖了，孩子们刚打完比赛，都累得不行，需要休息……”
“理解！完全理解！”赵总立刻接话，从西装内袋里掏出几张烫金名片，不由分说地塞给wata和离得最近的吴志龙，“今天就是来表达一下祝贺和我们的诚意。具体事宜，我们改天再约时间详细聊！绝对是对俱乐部、对各位选手都有大利好的合作！”
他又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才带着人告辞离开。
门一关上，休息室里的气氛顿时有点怪异。
“星耀资本？干嘛的？”黄启超拿起桌上那张名片，翻来覆去地看。
张昊打了个哈欠：“听起来像是有钱的凯子？要来赞助我们？”
李天拿起名片，眉头微微皱着，没说话。
wata把名片揣进口袋，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疲惫：“说是投资公司，之前联系过几次，没想到直接找到这儿来了……行了，都别瞎琢磨了，赶紧收拾东西，车等着了，回去再说。”
吴志龙看着手机。屏幕上是铺天盖地的祝贺信息，微信群、微博、贴吧……全都被“LFS冠军”、“让二追三”、“奇迹”这样的词刷屏。
他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那些沸腾的文字和图片在眼前流过，却有点进不去脑子。
Faker那句“明年”，和那个星耀资本赵总过分热切的笑脸，交替着在脑海里浮现。
冠军奖杯的冰凉触感似乎还留在指尖。
但一种新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薄雾一样，开始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车窗外，巨大的广告牌一闪而过，上面是某个电竞外设的广告，模特夸张的动作在夜色里显得有些模糊。
新的赛季，还没开始。
但有些东西，好像已经不一样了。
他按熄了屏幕，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