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孟菲斯天空泛着鱼肚白，联邦快递中心的训练馆里却早已灯火通明。偌大的球馆里，只有篮球撞击地板和穿过篮网的清脆声响在交替回荡。
凯文·杜兰特已经独自完成了五百次定点投篮。
汗水顺着他瘦削的脸颊滑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印记。他喘着粗气，眼神却愈发专注明亮。
九连胜的终结并未让他沮丧，反而像一剂清醒剂，让他从外界的吹捧和胜利的喜悦中抽离，重新审视自身的不足。
“感觉怎么样，凯文？昨晚睡得好吗？”
阿德里安·丹特利的声音从场边传来。他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黑咖啡，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
“早上好，教练。”杜兰特拿起毛巾擦了擦汗走到场边，“睡得还行，只是脑子里一直在想事情。”
“想什么？”丹特利抿了一口咖啡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在想我的进攻。”杜兰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教练，我觉得我的进攻还不够好，或者说还不够‘聪明’。”
丹特利闻言，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
他知道，当一个场均30+的球员开始思考自己的进攻“不够聪明”时，意味着他即将迈向一个全新的、更高的境界。
“说说看，哪里不够聪明？”丹特利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像个准备倾听学生困惑的老师。
“我复盘了我们输给76人和尼克斯的录像。”杜兰特也席地而坐，眼神中带着一丝困惑，“那两场比赛我的数据其实不差，但我总感觉我的很多得分并没有真正‘伤害’到对手。有时候我只是在用天赋得分，而不是用‘战术’得分。”
“我看到科比或者勒布朗打球，他们每一次进攻似乎都充满目的性。他们知道何时该用跳投、何时该用突破、何时该去造犯规。他们的每次进攻选择都像经过精密计算的结果。而我……有时候只是觉得‘我能投进’就投了，这中间似乎缺少了点什么。”
“语法。”丹特利突然说道。
“语法？”杜兰特一愣。
“没错，语法。”丹特利放下咖啡杯，眼神变得深邃，“凯文，你已经掌握了篮球进攻里几乎所有的‘单词’——跳投、突破、背身、三分。你的词汇量非常丰富，甚至比联盟99%的球员都多。”
“但你现在缺少的，是如何将这些‘单词’用最正确、最有效的‘语法’，组合成一篇能真正杀死对手的‘文章’。”
“篮球的进攻和写作一样，有逻辑，有结构。”
一旁的助理教练布拉德·史蒂文斯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他手拿笔记本电脑，听到丹特利的“语法论”，推了推眼镜饶有兴致地在旁边坐下准备记录。
丹特利没有理会他，继续对杜兰特说道：
“我们来举个例子。就拿你最擅长的‘干拔跳投’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单词’，但你不能总把它当成文章的开头第一句。”
“进攻‘语法’第一条：试探与铺垫。”
“当你初次面对一个防守者，不能立刻就用王牌杀招。你要先用一些简单的‘单词’去试探他。比如用一个简单的面框三威胁刺探步，看他的重心反应；用一个不以过人为目的的试探性突破，看他的横移速度和防守习惯；甚至用一个简单的无球跑位，看他是否会跟丢你。”
“当你通过这些试探收集到足够信息——‘哦，这家伙害怕我突破会放我一步’，或者‘这家伙喜欢赌博式抢断’——你才能开始写你的‘文章’。”
杜兰特听得入了迷，感觉丹特利正在为他打开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语法的第二条：节奏与变化。”
“凯文，你技术全面，但进攻节奏有时显得单一。你习惯用大幅度快节奏的变向去过人，这在面对大多数防守者时有效，但遇到像阿泰斯特或基里连科这种顶级防守者时就容易被预判。”
“进攻的节奏就像音乐的节拍，需要有快有慢，有强有弱。你可以先用缓慢懒散的运球麻痹对手，然后突然一个爆发性加速！也可以在高速突破中突然一个急停或一个拜佛，利用节奏变化去晃开对手重心。”
“记住，凯文，让防守者最难受的不是你有多快，而是他永远不知道你下一步会有多快。”
史蒂文斯在一旁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似乎在建立新的数据模型，试图将丹特利这些充满艺术感的描述转化为可量化的数据。
“语法的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终结的选择。”
“当你通过试探和节奏变化成功创造出进攻机会后，你就来到了文章的结尾——如何终结。”
“这也是你和真正的顶级‘进攻大师’之间目前最大的差距。”
丹特利站起身拿起一个篮球。
“我们假设你现在已成功突破第一道防线杀入油漆区，你面前有三种选择。”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种是你最常用的A计划：直接攻击篮筐。上篮或者扣篮。这是最高效的选择，但风险也最大，因为可能会遇到对方内线的协防和封盖。”
“第二种是b计划：急停跳投或抛投。当你发现对方内线协防很快，篮下已经没有空间时，你要立刻切换到b计划，在罚球线附近用急停中距离或柔和的抛投来终结。这需要你对场上局势有瞬间判断力。”
“而第三种也是你目前最需要提升的c计划：造犯规。”
“当你杀入内线身体已和防守者发生接触，但你发现自己既没有很好的上篮角度也没有很好的投篮空间时，你要做的不是勉强完成高难度终lge终结，而是主动聪明地去寻找身体接触，把球扔向篮筐，然后获得两次罚球！”
“一个顶级得分手一个赛季能比普通球星多出两三百次罚球。这不仅仅是得分，更是一种对对手防守阵型的破坏，一种对比赛节奏的掌控！迈克尔·乔丹、科比·布莱恩特，他们都是这方面的大师！”
丹特利将这套复杂的“进攻语法”理论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灌输给了杜兰特。
杜兰特坐在地板上仰头看着这位前得分王，眼神中充满震撼和敬佩。
他感觉自己过去二十年的篮球生涯仿佛都在用华丽辞藻胡乱堆砌，而今天丹特利教练给了他一本真正的“语法书”。
“我明白了，教练。”杜兰特站起身拿起篮球，眼神变得前所未有地坚定，“我们开始吧。”
“从哪里开始？”
“从‘试探’开始。”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训练馆里出现了奇妙的一幕。
丹特利亲自扮演防守者，而杜兰特则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遍又一遍练习着那些最基础的、不以得分为目的的“试探性”进攻。
一个简单的刺探步，丹特利会立刻指出他重心和角度的问题。
一个试探性的突破，丹特利会告诉他如何用眼神和肩膀的假动作去欺骗对手。
他甚至在教杜兰特如何利用一次看似无意义的传球，去观察对方整个防守体系的轮转习惯。
不远处进行投篮训练的科沃尔和加索尔都停下了动作，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
“阿德里安教练总能用我们想不到的角度去解读篮球。”加索尔感慨道。
科沃尔则笑了笑：“因为对于他来说，得分早已不是一种技术，而是一门……艺术。”
王宇航站在办公室的窗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