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将对弗朗哥与弗朗哥政权官员,以及以伊西德罗·德·戈马·托莱多大主教为首、正协助弗朗哥政权的主教、神父、修士与修女下达绝罚宣告。”
庇护十一世的话音落下,会议室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原本在会议室中挤得满满当当的枢机与蒙席、主教们,此刻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齐齐定在原地,低声喃喃,整个会议室的气氛沉重得让人窒息,仿佛有雷云压顶。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在盟国的巨大压力下,教宗本人也是经过再三思虑之后,才不得不做出这样一个艰难的决定。然而即便如此,对于在座的大多数人来说,这个答案仍然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地刺进了他们的心脏,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
这不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处分,而是几乎撕裂整个天主教传统世界的一刀。
绝罚,这是教会所能给予的最严厉的惩罚,意味着被绝罚者将被逐出教会,失去与上帝的联系,灵魂将永远在地狱中受苦。这样的决定,对于那些一直以来将天主教视为生命的人们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教宗陛下,真的可以这样吗?纵然有卡尔皇帝与汉斯·冯·乔公爵的压力,可绝罚实在过于仓促与激烈。”
那位此刻满面忧色开口的,是意大利枢机艾乌杰尼奥·帕切利(Eugenio maria Giuseppe Giovanni pacelli),未来的庇护十二世(pius xII)。即便教宗决定已下,他仍试图挽回。
“弗朗哥元首确实有过错,但他也在抵御红色主义与无政府主义,守护天主教传统上做出巨大贡献......”
“......”
“我担心此举会令教会陷入混乱,更让世人指责教廷屈服于世俗权力。”
“帕切利枢机说得对。”
“绝罚......或许应重新考虑......”
话音未落,处处响起附和声。帕切利以保守与权威着称,此刻几乎全场的保守派都站在他一边。
然而这时,一道沉稳而温厚的声音响起:“可若我们不与弗朗哥政权划清界限,教廷承受的便不是‘屈服世俗’的名声,而是与战争罪犯和屠杀者为伍的指控。”
说话的,是一位中年主教,安杰洛·朱塞佩·隆卡利(Angelo Giuseppe Roncalli)。
后世,他将与庇护十世并列成为二十世纪最重要的教宗之一。他就是日后召开第二次梵蒂冈大公会议、以温柔与智慧推动教会革新、摆脱僵硬权威的若望二十三世(Ioannes xxIII)。
本来,在这个时代,隆卡利因批判墨索里尼并主张承认天主教徒与非天主教徒的婚姻,被视为过于“左倾”,只能在外交体系里当闲职。
然而因未来者的介入,他如今反成奥地利—匈牙利教廷大使,与卡尔一世私交甚笃,影响力非同小可。
帕切利枢机皱眉,看他的目光如同帕斯卡琳娜(pascalina Lehnert)修女警惕外敌。可隆卡利毫不在意,继续说道:
“随着法国的崩溃,轴心国滥施暴行已昭然天下。不幸的是,西班牙的恶行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知道,主教。但——”
“若我们拒绝盟国请求,一言不发,任凭他们因教会友好而放纵屠杀者,那么罗马教会将无法洗清与暴行同流合污的罪名。那将成为教会未来承受不尽的枷锁。”
正如汉斯·冯·乔公爵所言。
“隆卡利主教说得有理。”
“陛下......”
庇护十一世坚定地点头:“绝罚不撤。此乃我深思熟虑后,为教会之未来所下结论。帕切利枢机,还望理解。”
无论保守派如何思忖,教宗已意志如铁。
若稍有迟疑,盟军便可能以拉泰朗条约为柄动摇教廷独立。此刻,他只能先保圣座之根本。
“既然陛下如此......愿主与圣子基督守护教会。”
见教宗决意,帕切利终退让一步。未来权威与自由的冲突、传统与革新的撕裂,在此刻得到预告,却仍是未来之波澜。
而另一端,马德里。
“什、什、什么?教、教宗陛下竟对我下达绝罚?”
“是的,考迪罗!而且不仅是您,陛下的将军与官员们,甚至托莱多大主教等神职者也悉数被绝罚!”
“怎么可能!我对教会何其尽忠!陛下怎么能这么做!”
弗朗哥怒吼咆哮。而此刻,他身为“天主信徒铁血领袖”的根基已被连根拔起。
“各位,听说了吗?弗朗哥那家伙被绝罚了!”
“哼,教会今日倒罕见勇气。”
“想来是盟军施压。”
“也只能如此让教宗回心转意。好了,同志们——武器再度上肩。上次被斯大林与亲苏派堵了喉,这回轮到我们讨回血债。”
如杂草般被反复碾踩却仍存的反弗朗哥力量,再次燃起火焰。历史上,西班牙内战后反抗者沉默良久,如今却在盟军攻势与教宗绝罚之下,重新点燃信念。
而在最倔强、最自由的加泰罗尼亚与巴塞罗那,这火焰燃得尤为炽烈。
风暴再临,征兆已然显明。
天主教、权力与民族命运交织的漩涡,终于重新转动。
......
“巴顿将军,英国海军出现在巴塞罗那外海了!”
“呃......像巴利阿里群岛那会儿一样要上岸吗?西班牙也完了啊。”
“将军大人!”
“别大喊,我耳朵没聋。”
巴顿用小拇指挖了挖耳朵,脸因酒精一如既往地泛红。他悠闲地在城里走着,看着城中各处用麻袋筑起的简陋掩体像是随处可见的摆设。
作为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猛烈推进着称的美军将领,巴顿习惯了战场的烟火与混乱,世人也因他那种断然决断和酒杯相伴的形象而记住了他这名字。
今天的他同样醉眼朦胧,却不急不躁地迈着步子,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西班牙军队四处奔走,声称要保卫巴塞罗那,实则忙得焦头烂额。但在巴顿眼里那全是徒劳。
只要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德国空军卢夫特瓦费一挥手,丢下震爆弹,沿海防御就会像诺曼底那回一样在瞬间被夷为平地。
那时,指挥无能的军官便会手忙脚乱,士兵虽英勇,终究被体系和糟糕的指挥拖垮,巴顿在西线见过太多这样的结局。
“到时候也就乱成一锅粥,被盟军碾过去罢了。”
不只是外敌,城内也起了祸心。伴随着爆炸声,四处传来惊叫,独立的加泰罗尼亚分子开始在街巷出现,从暗处撕咬着西班牙军队的防线。眼下若想赢得这场混战,除非出现奇迹。
“巴塞罗那终将落入盟军之手。”
西班牙也逃不过同样的命运。
毕竟眼下连教皇这类传统势力在忧心忡忡,那曾在历史上倾向保守派、并在弗朗哥崛起期间对其予以支持或默许的教皇,因局势恶化,都开始权衡利弊。
“那将军您打算怎样?一旦巴塞罗那落入盟军,起码您难保无恙,况且您曾是麦克阿瑟阵营的亲近将领,参与过叛乱的传闻会成把柄的。”
副官脸上写满担忧。历史上巴顿以其果敢与争议并存,而与盟军高层的复杂关系在政局变动时往往成为靶子。
“有什么好讨论的。死了就是死了罢了。”
即便副官神色惊惧,巴顿仿佛已对一切放弃,仰起头将水壶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反正这日子本就是地狱般的存在,无论迎接他的是什么结局,他已麻木。
“别管我了。你们只顾活命。就算投降,我也不会追究你们的。”
“将军......”
“呸,酒喝完了。”
察觉酒壶已空,巴顿步履随意地向常去的小酒馆走去。
“都给我快点动手脚!”
“凡是有反抗的即刻以通敌罪处决!”
然而他刚到酒馆门前,看到的却是被西班牙军队押行的村民。人群中有酒馆老板,也有前些日子送过巴顿一个牛仔玩偶的少年。那一刻,麻木的巴顿心底猛然窜出失落已久的愤怒。
“他妈的,这到底是干什么玩意儿!”
他忘情吼叫,怒火冲天。指挥押送行动的军官们面色一变,战战兢兢地向巴顿行军礼,声音颤抖着说出命令者的名字。
“是亚桂将军的命令,巴顿将军。”
“亚桂的命令?”
“是的,这条街上的居民被怀疑与分离主义叛军勾结,命令是全部处理掉。”
“处理?在敌机随时可能发动空袭、敌军可能登陆的情况下,你们就悠闲地干些这个?!”
“那是......”
“够了,立刻把这些人放了。然后滚去海边守住你们的岗哨,拿起枪守住位置,别给我他妈的再干这种事。”
巴顿厉声喝斥,站在一旁的军官们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正当场面紧张时,令这场行动下令的胡安·亚桂带着怒容和数名士兵赶到。他冲上前,对巴顿大声斥责,完全忘了礼节。
“竟敢擅自指挥我的兵!你没有那个资格!”
“遗憾的是,我肩上的职衔可不是玩具。作为顾问我不得不说,亚桂将军在敌临当前之际似乎铁了心要自毁前程,这让我很是挂念。”
话里满是讥讽,亚桂面色涨红,怒目而视。巴顿同样不退,死死盯着他。
“这是怎么了?”
“难道你不该过去救那些人吗?”
“先等等,朋友。我觉得会有好戏上演。”
与此同时,营外的一群人也在暗处窥视这一切。
他们是赶来抗议士兵把村民抓走的加泰罗尼亚独立残党,这些人曾属于名为ERc(Esquerra Republicana de catalunya\/加泰罗尼亚共和左翼党)的组织,如今剩下的只是一小撮人。
而现在,他们正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味,屏息注视着眼前发生的戏剧。
......
夹在巴顿与亚桂之间、只会偷偷察言观色的西班牙军,
因恐惧而瑟瑟发抖,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的巴塞罗那居民,
以及一边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对西班牙军开火,一边饶有兴致地观望的加泰罗尼亚独立组织,ERc。
“这是......抗命。”
最先打破诡异沉默的,是那张光看就像随时会爆炸的亚桂的脸。
“反动分子的处置与你何干?考迪罗已经命我全权负责!你不过是个军事顾问,少在这儿插嘴!”
“亚桂将军,”巴顿微微一笑,“据我记得,前阵子是你让我负责监视当地居民的,对吧?”
亚桂的唇角抽搐,狠狠咬住嘴唇。
没错,的确是他给的命令。
但那并非出于信任,而是出于轻蔑。
他根本没指望这个整日酗酒的美国酒疯子能办成事,只是想让他去干些侮辱性的琐事罢了。
“而根据我的调查,”巴顿语气平淡,“这些居民并无罪。”
“胡说八道!你整天喝得烂醉,还能调查个鬼?”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巴顿慢条斯理地说,“我混迹在他们中间,是为了探听真相,那也是调查的一部分。”
他不仅理直气壮,还编造起天衣无缝的谎言。
“该死,这家伙是动了恻隐之心吗?”亚桂暗骂。
他怎么也无法理解,但此刻后退已经不可能。
说实话,居民的生死他根本不在意。
只是,他的自尊,不容那混账的美国佬骑到头上。
“别忘了,将军,”巴顿的声音愈发低沉,“敌人还在前方。现在闹内讧,对双方都没好处。”
“闭嘴!来人,给我抓起那醉鬼!”
“什......什么?!”
“可、可是考迪罗知道了......”
“闭嘴,我才是巴塞罗那的司令!至于佛朗哥元首那边,我会亲自——”
砰!
话音未落,枪声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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