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贾母的暖阁内。
贾母正半倚在榻上,听鸳鸯念叨着过年各家送来的宴请帖子。见刘氏进来,笑道:“敬哥儿媳妇来了,快坐。鸳鸯看茶。”目光在刘氏脸上一扫,贾母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哟,你这气色……怎么瞧着比前几日好了这么般多?脸上也有光了,精神头也足了。”
刘氏笑着谢了座,接过丫鬟递来的茶,语气中难掩激动与得意:“托老太太的福,也托一位神仙的福。”
“神仙?”贾母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这话怎么说?”
刘氏便将高一宁的来历说了:“这位仙姑是玄真观老神仙的方外之友,我们老爷说老神仙对她都很是尊重,看那情形怕是道行还在老神仙之上。她只看了我几眼便说了我的病根,又给我一味药,我才服了三天,老太太看这效果。”随后又把自己服药后的感觉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老太太,您是没见着,那位警幻仙姑,真真不是凡人。她说我这病是早年惊悸忧惧所致,耗损了根本,连我有了珍哥儿之后多年未有身孕的根由都看说出来了!您说,这不是活神仙是什么?”
贾母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惊奇与向往:“敬儿与玄真观的老神仙还有交情?道行若还在老神仙之上,别不是真的神仙吧?”
刘氏肯定道:“老爷也没与多说,不过人是如海送来的,想必同如海也认识。看他们说话间的神情也不陌生。”
“如海送来的?”贾母又是一愣。她自己年事已高,身子骨也时常有些小毛病,更重要的是,她心中始终悬着一块大石头——荣府到了贾赦这一辈没有扛鼎之人,瑚儿虽现在看着聪慧,但将来如何未可知,她总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若真有这样一位道行高深的仙子,或许……
想到这里,贾母拉着刘氏的手,语气恳切:“我的儿,这位仙子现在何处?还在你们东府住着?”
“在呢在呢,”刘氏连忙点头,“仙子说喜欢府里的清净,还住着呢。老爷说那位仙姑说与咱们府上有缘,指明要在咱们府上小住几日,说是过了元宵节才离开。”
“与咱们府上有缘?那可太好了!”贾母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好孩子,你能不能……能不能替我向那位仙子递个话?就说我老婆子想见见她,请她到府里来坐坐,我也好当面谢谢她治好你的病。”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若是方便……也想请仙子,为我们贾府,指点一二,看看……看看未来的运势如何。”
刘氏连忙应道:“老太太放心,我这就回去说。既然说了与咱们有缘,怕是定会给老太太这个面子的。”
第二日,刘氏便陪着高一宁便来到了荣国府。
暖阁内,一番寒暄之后,贾母对刘氏道:“敬哥儿媳妇,你到敏儿那里看看,问问她大婚还缺些什么。你们姑嫂素日亲近,老婆子怕有些话她不好对我说,你帮我问问。”
刘氏心知这是贾母亲有话要与高一宁单独说,便笑道:“侄媳妇也正想去看看敏妹。”说罢便给高一宁福了一礼,带着她的丫鬟婆子去了。
暖阁里静得只剩下炭盆里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跳跃的火光映在糊着银红色软缎的墙壁上,却驱不散几分冬日的肃杀之气。贾母屏退了所有下人,连最亲近的鸳鸯也只让守在门外。
贾母今年不过五十二岁,保养得宜,眼神依旧锐利,只是鬓边添了几缕银丝,透着几分岁月的沉淀。她端起茶杯,示意了一下,神色恭敬但语气却很平和:“仙子大驾光临,荣府蓬荜生辉。老婆子今日请仙子前来,是有一事想请教……”
高一宁抬手阻止了贾母的话,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扣了一下桌面,另一杯茶便自行平稳地移到了她的面前,仿佛有无形的丝线牵引。贾母心中骇然,对高一宁的敬畏又多了几分。
随即,高一宁抬眼看了贾母一眼,其实是用脑波快速扫视了贾母的意识,便已明了贾母所想。贾母被她看得一怔,意识有一瞬间的空白,再一回神,却又看到那平静无波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直抵她内心最深的忧虑之处,竟觉得自己那些藏在心底的不安与期盼,在对方面前无所遁形。
淡淡且清冷的声音字字清晰地传入贾母耳中:“你想问的,是贾府的未来,对吗?”
贾母心中猛地一跳,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竟然……她竟然知道我想问什么?
高一宁似乎对她的反应毫不在意,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你看到了繁华之下的暗流,担忧子孙不肖,家族渐渐没落。你自觉年事已高,力不从心,只盼着能为这摇摇欲坠的百年基业,寻得一根可以倚靠的擎天巨柱。”
每一句话,都像是直接从贾母的心底挖出来的一样。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不仅知道她想问什么,还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知道她所有的恐惧和期盼。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全身,随即又被一种巨大的敬畏所取代。
她放下茶杯,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仙子姑……真知灼见,老婆子无话可说。”她不再试图掩饰,因为她知道,在对方面前,任何掩饰都是徒劳。
停顿片刻,高一宁继续道:“贾府气运,如日过中天,看似鼎盛,实则内里已生朽蠹。根基虽在,然梁柱或有歪斜,子孙或有不肖,若任由其发展,数十年后,恐有大厦倾颓之危。”
贾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仙子所言,正是我日夜忧虑之事。还请仙子教老婆子破解之法,必当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