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萝不明所以，静静看着白鹿。
白鹿同样瞧着嘉萝，清白无瑕的眼中闪过挣扎。
“呦呦。”它轻轻叫了一声。
嘉萝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回过神后有些震惊道：“你叫...裴呦呦？”
白鹿身体微僵，微微抬起的脑袋垂了下来。
这个名字让它感觉在嘉萝面前很抬不起头。
青龙却兴奋地抬起头，眼底放光，嘴下毫不留情，“真难听。”
鄙夷的样子仿佛忘了自己曾经有多嫌弃“司龙”这个名字。
“司龙”和“裴呦呦”这两个名字的敷衍程度不相上下。
真论起来，后者比前者好听些——如果白鹿是雌性的话。
嘉萝有些没绷住，白鹿生得好看，如果是个小姑娘，叫呦呦当然很好，可惜，他是裴清的精神兽，所以它会是个小男生。
叫这个名字也不是不行，就是有点出人意料。
没想到裴清看着一本正经，起名风格竟然这么别具一格。
在厨房做饭的裴清抿了抿唇，握刀的手一顿。
他和白鹿共感，自然听到了白鹿和嘉萝的对话，想到年幼时给白鹿起的名字，面皮有些发热。
那时他还小，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呦呦这个名字好听还好记，又和了白鹿的叫声，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名字。
等长大了，懂事了，裴清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不妥。
白鹿也不太喜欢这名字，不许他在人前这么叫它，自己也绝口不提这个名字。
他那时实力强大，人们更关注白鹿的天赋和能力，很少有人问到白鹿的名字，即便问了，他和白鹿也不会回话，因此多年下来，一直没有人知道白鹿的名字。
嘉萝开口问名字的时候，裴清就有些不妙的感觉，他更没想到白鹿竟然会对嘉萝说实话——以前它从来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
不过裴清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如果嘉萝询问的对象是他，他恐怕也会如实相告。
所以，从他给白鹿取这个名字开始，从嘉萝问名字开始，就注定他和白鹿会面对这样尴尬的处境。
好在他在厨房，不用直面嘉萝，裴清默默想着，很快调理好心态，手起刀落，将一块变异肉处理好。
因为青龙的话，白鹿的头垂得更低了。
“青龙。”嘉萝拧着眉严厉地叫了青龙一声，随后看向白鹿，语气变得十分温柔，“呦呦，我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
白鹿猛地抬起头，撞入嘉萝温柔的视线中。
“真的吗？”它出声询问，声音和叫声不太一样，是很干净的少年音色，像一捧泉水，流进人的心间。
嘉萝语气真诚，“真的，这个名字很温柔，很好听。”
白鹿松了口气，看向嘉萝的视线更加热切，一板一眼道：“谢谢。”
嘉萝弯了眉眼，“不客气。”
白鹿后撤一步，低下头，露出美丽如树枝的鹿角。
“你可以摸一摸我的角。”它邀请道。
嘉萝不由心动，就像很难拒绝小猫求摸一样，嘉萝同样很难拒绝这样一个漂亮的雪团子的请求。
鹿角算得上白鹿身上最漂亮的部分，表面如雪般洁白，给人的感觉更是神奇，一时让人感受到冰天雪地的彻骨寒凉，一时又让人感受到艳阳高照的融融暖意。
嘉萝在白鹿期待的目光和青龙凶狠的目光中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美丽的鹿角。
鹿角光滑如玉，触手生凉，凉意褪去后，又泛出一点暖。
与此同时，鹿角散发出淡淡白金色光芒，使嘉萝的手被光芒笼罩，一股神奇的力量没入嘉萝体内。
光芒消失后，嘉萝收回了手。
白鹿抬起头，看到嘉萝询问的目光，立刻解释道：“我的力量除了攻击，还有祝福，凡是摸了我角的人，都能得到祝福。”
它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个技能我不常用，不太知道能不能起效。殿下身份尊贵，实力强大，即便没有我的祝福也能平安顺遂。我这么做只是想送殿下一个好意头，不敢贪功。”
白鹿的坦诚让嘉萝心喜，只能说不愧是裴清的精神兽，说话做事和他主人一样让人如沐春风。
“多谢你的好意，我很喜欢。”嘉萝嘴角笑意加深。
嘉萝的笑像一根刺扎进青龙眼底，同样扎进司玉琅眼中。
原本松了口气的司玉琅气得面目狰狞。
他倒是没看出来，裴清和他的精神兽这么会投嘉萝所好。
主人上赶着给嘉萝做饭，精神兽上赶着给嘉萝添福。
反观他和青龙，一个只会送营养液，一个说话不中听被嘉萝训斥。
被他们一比，他和青龙竟然成了地上的泥，拍马也比不上。
司玉琅骄傲了一辈子，从来不觉得自己不如人，眼下竟然生出几分无力感了。
他好像...真的不如裴清会讨嘉萝欢心。
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司玉琅感到绝望。
只见裴清端着饭菜从后厨走来，菜品虽然不多，只有三道，但胜在卖相好，有荤有素，搭配得宜，色香味也俱全。
司玉琅明显看到嘉萝的眼睛亮了亮，吃下一口菜肴后，看向裴清的眼神更是带了几分赞赏，至此，司玉琅不得不承认，自己今天失败得彻底。
时间在嘉萝和裴清的交谈声中流逝，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气氛十分和谐，司玉琅独自一人呆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目光怔然。
如果说裴清的厨艺让司玉琅首次生出不如人的念头，那么他和嘉萝近乎契合的想法则让司玉琅心生恐惧。
裴清出身平民，父母都是退役军人，因为旧伤早早去世，只留下裴清一人在世上讨生活。
一个无父无母却天赋奇高的孩子能走到今天，可想而知受了多少苦。
某种程度上，他和嘉萝一样，同样来自底层，同样见识了帝国最阴暗的一面，同样没有被那些阴暗面侵蚀，反而心有大志。
他们生出了同样的想法，把帝国和公民装进了心里，希望能靠自己的力量守护帝国，甚至改变帝国。
司玉琅很清楚，这一点，是他永远也比不上裴清的，因为他无法共情他人。
哪怕知道从身世、经历、天赋角度看，裴清都是皇室最喜欢的结婚对象，但司玉琅其实没有怎么把裴清放在眼里。
因为他觉得嘉萝不会那么轻易喜欢上其他人。
可现在......
看着嘉萝和裴清相谈甚欢的样子，司玉琅真的怕了。
这种害怕就像小时候眼睁睁看着妈妈一点点丧失生机，而他拼命挽留却留不住她一样。
他不能忍受裴清当着他的面讨好嘉萝，妄想把嘉萝从他身边抢走。
除非他死。
司玉琅嚯得站起身，步子迈得极快，眨眼间就到了门口。
修长白皙的手指扣在门把手上，只需要轻轻用力，他就能夺门而出，把放在心尖上的人抢回来。
可他在最后一刻犹豫了，手指按在把手上，久久未动。
司玉琅长睫微垂，静静看着地面。
滔天的妒火和可能失去嘉萝的恐惧仍然在他心底激荡，摧折他的脏腑，但他却找回了一丝理智。
正是这点理智，让他放弃了去餐厅寻找嘉萝的念头。
他不能去。
嘉萝本就对他心有不满，这一去只会让嘉萝更加厌恶他，恐怕还会牵累青龙，让青龙失去接近嘉萝的机会。
一旦出现这样的结果，他就真的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裴清能投嘉萝所好，他也可以。
嘉萝喜欢正人君子，喜欢心怀帝国的人，他就做这样的人。
只要能让嘉萝重新接受他，他可以装一辈子。
司玉琅慢慢冷静下来，松开了手，退回到床边。
他开始回想嘉萝和裴清的对话，回想嘉萝对他的指责。
嘉萝不喜欢的地方他可以改，嘉萝喜欢的品质他可以学，总之，他绝对不会放弃嘉萝。
打定主意后，司玉琅的心境有所改变，神色变得平静。
看着不再增长的虐渣进度，嘉萝心中颇有些可惜。
因为受了裴清的刺激，司玉琅的虐心值涨得很快，一路窜到80。
嘉萝本以为能再涨一些，没想到竟然停了，只能说明司玉琅已经调理好自己的情绪。
他倒是比之前长进了不少，人也没那么冲动了。嘉萝一边和裴清交流，一边想着。
虽然可惜于虐心值不再增长，但嘉萝也知道一口气吃不成胖子，能把虐渣进度推进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
接下来，裴清这个“情敌”对司玉琅的影响将会变弱，他仍然会敌视裴清，甚至把裴清当成心腹大患，但因为他的阈值已经变高，再想像今天这样靠裴清刺激司玉琅，进而推进虐渣任务，效果恐怕不会太好。
是时候转变策略了。
*
一晃眼，嘉萝来到军部已经近十天。
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感知一个人的变化。
军部众人慢慢发现，那位觍着脸追随皇太女来到天蓝星的司家少爷，竟然没有传闻中以及他们想象中那么不堪。
原本大家以为这么一个金尊玉贵的世家少爷，又有许多不好的传言，即便不是个混子草包，也肯定人品堪忧，性格跋扈。
这一点从他来到军部第一天就敢当众给帅元甩脸子便能窥见一二。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位司少爷一定不会好好做事，要么留在房间里躲清闲，要么对着皇太女大献殷勤，总之不可能做什么正经事。
可他们没想到，司玉琅竟然按照军部的作息规律，和他们一起训练，一起用饭，且训练的时候没有任何划水的迹象，也不曾嫌弃军部的饭菜简陋。闲暇时刻更没有凑到皇太女身边刷脸。他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投军的士兵，认认真真做着一个普通兵卒该做的事。
司玉琅虽然惯常冷着一张脸，却从来没有对士兵们露出过不耐、厌烦的神色，除了让人觉得他不好接近以外，竟然没有半点世家公子的高傲做派。
众人本就因为这几天的相处对司玉琅有所改观。更让他们震惊的是，今天司玉琅所在小队在防线巡逻的时候，碰到了十几只越界的星兽。危急关头，是司玉琅挺身而出，救下了同队的士兵，而他则因为救人负了伤，胳膊被一只金雕抓伤，伤口深可见骨。
这个消息传回天蓝星后，很是震惊了一群人，大家怎么也没想到，司玉琅竟然会做到这份儿上。
他们是知道的，司玉琅的精神兽实力强大，单挑十几只星兽根本不在话下，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其他人，他不可能受伤。
听到消息的士兵们，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
他们大多出身穷苦，即便有家境殷实的，也没办法和世家贵族相提并论，最多是吃喝不愁，但要说特权、资源，和他们根本不沾边。
帝国公民等级分明，他们和司玉琅这种出身的人天然处在不同阵营和战线。双方看不对眼。司玉琅纵然不给他们笑脸，他们又何尝给过司玉琅好脸色？平日见面只当他不存在，彼此也没打过招呼。
这是他们多年来和来军部镀金的世家少爷小姐们的相处之道，许多军部前辈也是这么做的。
可偏偏，司玉琅竟然救了他们的同伴，还为此受了伤。
这不免让大家感到尴尬。
他们确实不想热脸贴冷屁股，更不想让别人以为他们刻意奉承世家少爷。但关键司玉琅和之前的混子少爷们不一样。一点也没有以权压人的做派，这让他们之前的疏离显得不太站得住脚。
和司玉琅同一军团的士兵都觉得有些面热，其他军团的人因为和司玉琅没有太多接触的机会，心里虽然有触动，但很有限。
而被司玉琅救下的小队士兵受到的冲击则最大。
他们碰到的星兽很强大，明显是星兽方派来探查人族的精锐，实力远超他们，其中更是有一只擅长精神控制类技能的幻梦蝶。
在他们刚刚到达防线时，幻梦蝶就对他们发动了精神攻击。
事发突然，如果不是司玉琅及时提醒并屏蔽了幻梦蝶的精神攻击，他们中只怕有好几个人会被当场毁去精神海，现在回想起来，仍然一阵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