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圣卿上午接的电话，晚上七点多就到家了。
徐阿姨早做好了晚饭在等他们。
虽然通讯还没恢复，但有了电，生活还是方便了许多，至少家里亮堂堂的。
他心急火燎进了家门，看到完好的母子三人，悬着的心彻底落地。
天大的事，只要他们是安全健康的，他就能扛过去。
梅一诺接过他带回来的包裹，放到一旁，对陈森道：“辛苦了，先吃饭。”
这时候陈森是有些羡慕卿哥的，瞧瞧，成了家，有人惦记，回家就有热饭热汤。
等极寒过去，他也该考虑找个婆娘了。
俞圣卿刚解下围巾，念棠就像只小炮弹似的撞进怀里，带着奶气的声音裹着热气扑在他颈窝：“爸爸！”
“慢点跑。” 俞圣卿稳稳托住女儿后颈，指腹摩挲着那截温热的小脖子，目光扫过客厅 —— 梅一诺正把一碗冒着白汽的萝卜汤端上桌。
完全没看出有哪里不对，难道——纯粹是想他了？
俞圣卿嘴角不自觉勾起。
是自己太过分了，说好抽空回来，结果离这么近就回来了两次，还都是匆匆忙忙。
梅一诺可不知他的复杂心思，将拧干的热毛巾递给他，顺手接过念棠。
“外面路都通了？”
“主干道清出了一车道。” 俞圣卿接过毛巾捂住脸，滚烫的水汽钻进毛孔，他长长舒了口气，“现在敢在冰壳子上走的车很少。”
“还是要注意安全。”
要不是事态紧急，梅一诺也没想这时候叫他回来，可这件事，她需要人商量。
一顿热汤拌饭，吃得人身心舒坦。
梅一诺心里有事，孩子刚睡下，她就示意俞圣卿跟她上楼。
俞圣卿罕见的没有想歪，两人回到主卧。
“关门。”
俞圣卿关个门的功夫，一回头，目光就被卧室床上的东西攫住了。
宽大的床上，摆了个他熟悉的东西——金丝银线勾勒的山川湖泊流光奕奕，是水晶球，那个预测模型。
这一刻色心离体。
上次见这东西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那时候，老婆预测了极寒。
这东西再次出现，像块冰坨子 “咚” 地砸在他心口。方才进门时那点阖家团圆的暖意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泛起凉意。
老婆凝重的神情告诉他，这才是将他叫回来的重点。
“出什么事了？”
“之前跟你提过，七月极寒结束会进入极端高温…… 但我没料到，会到 高达60c。”
梅一诺开口就是雷。
最后那个数字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俞圣卿耳膜，倒抽的冷气在喉咙里凝成白雾：“60c？”
60c的高温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不是实验室里的理论数据，而是去年南方40出头的热浪中，他亲眼见过的惨状。
人体在这样的高温里，就像被扔进滚水里的茶叶，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 核心体温飙升、脏器像被烈火炙烤，不消两小时就可能脏器衰竭。
医学手册上明明白白写着，热射病的死亡率超过五成。
“这样的天气，会持续多久？”他追问的声音发紧，心头已在盘算：地下工事的容量、恒温系统的最大负荷、储备物资的消耗速率…… 这些数字在脑海里飞速列队。
若是只有一两天，集中启用三级掩体，调配半数机动部队维持秩序，或许还能把伤亡压在可控范围。
梅一诺垂下眼，望着水晶球里泛着不祥红光的光晕，声音轻薄：“预计六个月。”
这是按照天一位面炼一炉丹药的时长估测的，每个字都像加注在天平另一端的砝码，瞬间压垮了俞圣卿刚刚筑起的心理防线。
“六…… 六个月？”
男人的声音陡然沉下去，听不出喜怒。
若地星真被扔进 60c的熔炉里烤上六个月，别说人了，恐怕连岩层都要烤得酥脆。
他手指按在梳妆台上，心头发寒。
这已经不是调动多少储备能源、协调多少区域的掩体联动、如何阶梯式发布预警，像面对极寒一样，上下一心就能扛过去的事。
“你们有多少把握应对？”
梅一诺还是很信任家里的能力的，瞧瞧，各部门各司其职，极寒的那点儿乱子不就稳住了？
俞圣卿却已转身坐在床边，掌心按在水晶球冰凉的表面。球体里的红光映在他瞳孔里，却烧不化那层深不见底的冷静。
“极寒是静态危机，高温是动态绞杀。”
他指尖在床单上轻轻敲击，节奏均匀得像秒表，“这件事，暂时不能用天一的账号对大众示警，我还需要再想想。
没有配套的应对方案公示，没有物资储备清单，没有区域掩体分布图，等于直接递出一把恐慌的火把，会连现在的局面一起摧毁。”
水晶球的光晕在他眼中明明灭灭，映出的却不是末日景象，而是一张无形的网 —— 从中枢到社区，从能源调度到舆情监控，每个节点都需要精准咬合。任何一个环节脱轨，都可能引发连锁式的崩塌。
哪怕希望微乎其微，也不能放弃。
他起身，抚平床单的褶皱，“老婆对不起，我可能……。”要立刻回省城。
“如果只是告知你这件事，完全没必要叫你回来一趟。”
梅一诺是真的讨厌听对不起三个字，谁说她都不乐意听，声音也带了公事公办的寒凉。
“你们的物资筹备肯定是够的，甚至会有盈余。”
梅一诺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积雪，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毕竟那一天真来了，能活下去的怕是没几个人。”
她转过身，水晶球的红光恰好落在她眼底，映出一片焦灼：“人能躲进掩体，可植被躲不了，山川湖泊躲不了，飞禽走兽也躲不了。六十度的高温，持续六个月 ——”
她顿了顿，“六个月后，哪怕还有活人，迎接他们的也只有一颗快要枯死的地星。”
俞圣卿的喉结动了动，这些他何尝不知，可，总得先保住人命。
“所以，你有什么解决方案？”
梅一诺缓缓朝他走近了两步，姑娘仰着头，声音里带着蛊惑，“俞圣卿，如果是你，会不会想要赌一把？”
“赌什么？”
“赌命，赌物竞天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