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州，清晨
经过炮火的掩护，乱军不仅已经在城外列阵完毕。
而且一面面加厚了数倍的木盾，被竖立起来，意图阻挡快炮和火铳，对弓弩手的威胁。
面对早有准备，来势汹汹的乱军，张山风脸色十分难看。
乱军居然将军中一指厚的木盾，硬生生的加厚到了两尺多厚！
有些甚至直接用木桩堆叠，就是突出一个字——厚！
由于刚刚在火炮的威胁下，大量守军撤回了城下的避弹坑，造成了长时间的火力真空期。
这让乱军肆无忌惮的准备，还真让他们没费什么代价，就将一个个笨重至极的“木盾”，给搬到了城下，建立起了一条坚固的盾墙！
面对这么厚的木盾，连快炮都显得异常的吃力。
哪怕已经增加了两三百的骷髅师援军，哪怕援军到来，已经增加了七、八门快炮，火力密度几乎提升了一倍。
但是，面对如此厚的木盾，显得非常力不从心。
居然，一时间无法对乱军，造成大面积杀伤！
依旧是那个原理：你不行，就显得我很厉害！
惴惴不安的乱军弓弩手，眼见骷髅师的快炮和火铳，一时间并没有造成有效杀伤，胆子骤然放大。
这时候，人数优势展现了。
大批乱军所射的箭雨，展现出来强大压制力。
一时间，城头上哪怕也有木盾和暗堡作为防护，却也频频有骷髅师被射中。
与此同时，在远程火力占据上风之后，密密麻麻的，数百个龟壳一样，改装加厚挡板的钩撞车，拼命的往城下钻。
钩撞车的撞木，不停的轰击着铁丝网，一点点的清理出道路。
虽然，在密集的快炮，交叉火力的扫射下，钩撞车终究扛不住多久，很快便停下的动作。
但是，轒辒车这时候就会运载下一波人，钻进钩撞车继续撞击，直到钩撞车彻底被打报废。
简直，就是悍不畏死！
开战之前，乱军将领不仅杀了一波又一波的“怯战”者。
而且，一众将领还许诺：先登者，赏银一万，封千户，允世袭！
无论是屠刀的逼迫，还是重金悬赏下的勇夫，此刻乱军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战力。
仅仅不到一个时辰，城外尸体已经铺满地面。
血水将连日大雪积攒的白雪染成鲜红，寒风中倒下的尸体还未冷却，就又有新的士卒倒下！
刘瓛冷漠的看着这一切，既然来了这个战场，他们就已经退无可退！
一众将领神情更加冷漠，再不顾及所谓的伤亡惨重。
如果，拿不下应州，杀不了狗官。
那么，他们都会死！
而且，他们后代世袭的官职也会丢！
以后再没有荫蔽子孙的说法，父辈们浴血奋战所得到的官职，都会被狗官废除！
改革，从来不是一句话，一场演讲，亦或是一道圣旨能够解决的！
挖了保守派的根基，动了他们世代传承的特权和福利，就等同将他们从贵族打落平民！
他们不可能善罢甘休！
从发起废除军籍，从预谋废除将领世袭制的那一刻起，双方已经是不死不休了！
青史不写蛮夷恨，道理难劝世袭心！
史官的寥寥几笔，虽然悲壮，却怎么可能写得出，国破山河在的末世场景呢？
同样的，唇枪舌剑虽然华丽，看似字字诛心，发人深省。
但是，那些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卖银两的道理，如何能说服永享富贵，想要永远世袭下去的心思呢？
商鞅、吴起的变法，真的就靠一道君王诏书，来一场朝堂辩论赛，就给搞定了吗？
其中有多少血与火，被有意无意的遗漏了呢？
史书，将改革写得太简单！
应州城下，每一息都在喷溅的鲜血，每一息都有人倒下，以及城头上永远扑不灭的大火，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张山风看着城下厚重的木盾，第一时间就想到火攻。
然而，投石车尝试抛出热油，并没办法点燃这些木盾！
显然，对面做了防火处理！
不管是浇水了，还是涂抹了湿泥，想要火攻，需要持续的抛投，短时间内意义不大。
但是，对面绝不会给他太多的时间！
一旦城外的铁丝网被清理，让乱军触及城墙……
那么，攻城方势必士气大振，会跟打了鸡血一样，会有更多的人源源不绝的冲杀而来！
张山风眼中闪过一抹决然，吩咐道：“抬上来！”
此时，正在帮伤员包扎的林唐儿，眼神为之一亮。
这表明：张山风还有底牌！
她在张府潜伏多年，自然知道，张山风在锻造方面，又着超越时代的创意。
她更加清楚：张山风出品，必属精品！
张山风没有让他失望，五台比之快炮不逞多让的铁疙瘩，被四个人抬了上来。
一个四方形的铁挡板中，伸出一根竹筒大的铁管，让林唐儿眼神都挪不开了。
在她的意识中，这么大的铁管，只有火炮才会用到！
光看造型，就让林唐儿对这个铁疙瘩的威力，毫不质疑。
然而，很快她就失望了！
只见，一个骷髅师的士卒，居然往粗大的铁管中倒水！
然后，一个布条夹杂了她熟悉的子弹，被塞进铁疙瘩。
林唐儿略微失望，她知道了：这个铁疙瘩，并不是火炮！
如今，对于快炮和火铳，熟悉得已经不能再熟悉的林唐儿，自然知道，能使用子弹，必然不是火炮！
但是！
铁疙瘩被架起来之后，简单的倒腾。
最后，那名骷髅师的士卒，仅仅扣动了扳机！
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动作，却让所有人骇然。
从那注水的铁管中，喷涌的火舌，居然在短短的几息内，就将对面两尺多厚的木盾射断。
那些连快炮都需要几百息，火铳甚至根本没办法击穿的木盾，在不到十息的时间内，被直接射断！
是射断，不是射穿！
此刻，躲在木盾后面的乱军，还没来得及动作，身上孔洞密布，哀嚎不断。
它比之快炮，威力何止大了一点，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城头上，注意到这一幕的人，久久无法忘怀。
这——还是大明的火铳吗？
张山风冷哼一声，呵斥道：“看什么？
等到乱军杀上来吗？”
林唐儿如梦初醒，嘴里喃喃的吐出一句话：“这才叫火铳，其他的都不配叫火铳！”
她神色异样的看向张山风，这个男人，又一次的刷新了，世人对火铳的理解！
在盾与矛的攻守之战中，又一次用抹杀的姿态，用仅仅一两寸长的子弹，击碎了百年老树一般粗厚的木盾！
这个铁疙瘩，如果数量足够，乱军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甚至，百炮齐发也不够看！
它击碎了大明百年来，神机营最后的骄傲！
突突声中，张山风的身影，显得异常的神秘。
这让林唐儿涌现一股无力感：他，根本无法战胜！
随即，林唐儿莫名的浮现一缕失落。
满心算计，精心布局数年，得到的十门快炮，似乎显得那么的讽刺。
原来，他早就有更强的兵器，才会这么大方的，抛出一堆破铜烂铁！
收拾好心情，林唐儿草草的帮伤员包扎之后，就凑到了张山风跟前。
她有着巨大的野心，所以对新鲜的东西，尤其是杀伤力巨大的兵器，总是充满了喜爱。
不出意外，林唐儿果然问了：“此物，相公未曾提及，何时锻造的？”
张山风并未隐瞒什么，坦然的回应：“钻研此物很多年了，快炮不过只是顺手而为。
此物才是未来数百年，战场决胜的关键！
不过，目前此物尚未完成，仅仅是个半成品罢了！”
显然，张山风对于这几几个铁疙瘩，并不是很满意。
林唐儿目瞪口呆，嘴角猛然抽搐，憋了半天才骇然的问道：“此物，居然只是半成品吗？”
受限于时代的束缚，她根本想象不出来，后世的武器威力，有多么恐怖。
张山风淡然的解释道：“目前大明的火药弹，皆为黑火药弹，威力不够，残留多，并不适合作为子弹的火药！
此物，不过是强行使用，容易造成卡壳，阻塞，甚至是炸膛。
它是一个早产儿！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一时半会儿不会拿出来的！”
原本，只是让援军从塞外搬来，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刚搬来，就被逼着立马要用上，连张山风都惊出一身冷汗。
对面的攻势之猛，太出乎意料了。
林唐儿下意识的问道：“需要如何完善？”
不过，问完她就后悔了，
因为，张山风肯定不会告诉她。
果然，张山风撇了一眼林唐儿，手指在她的额头弹了一下。
然后，他用着当年教学生一般的口吻说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林唐儿翻了翻白眼，这货不肯说就算了，还要教训她一顿！
但是！
她的心里，已经泛起了新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