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里的水珠砸在青石上，碎裂声惊醒了众人的恍惚。
卜凡握紧怀中那片泛着幽光的龙鳞，龟甲纹路透过布料烙在胸口，让他想起老者消散前说的\"螭龙醒\"。
苏瑶的指尖还残留着他手腕跳动的脉搏，那粒朱砂痣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像盏催命的灯。
\"那些眼睛要追来了。\"郝柔突然踉跄着扶住岩壁，腕间断开的红绳突然绷直，在潮湿空气里烫出焦糊味。
她话音未落，头顶传来鳞片剐蹭钟乳石的刺耳声响，成百上千对琥珀色竖瞳在石缝间睁开。
薄萱将火折子往岩壁凹槽一插，跳动的火光映出密密麻麻的蛇形生物。
它们背生鳞翅，獠牙间垂落的涎水腐蚀得青石滋滋作响。\"是《南荒异兽志》里记载的鸣蛇！\"甄婉的药篓剧烈震颤，七色草药竟在瓦罐里融成黏稠黑液，\"它们的叫声会震碎魂魄！\"
第一声尖啸破空时，郝柔的耳垂已渗出血珠。
卜凡扯下外袍撕成布条塞进众人耳朵，反手将火折子甩向洞顶垂挂的藤蔓。
燃烧的绿萝释放出辛辣白烟，那些俯冲而下的鸣蛇顿时乱了阵型，但更多黑影从石笋背后涌出。
\"坎位三步，震位七尺！\"卜凡的吼声穿过刺耳鸣叫。
苏瑶立即拽着甄婉滚向右侧凸起的石台，薄萱则挥剑斩断头顶倒悬的钟乳石柱。
碎石如雨坠落，精准砸中三只扑向郝柔的鸣蛇，腥臭血液溅在岩画上，竟让那些斑驳的夔龙纹泛起青光。
郝柔的袖箭卡在机栝里，一条鸣蛇趁机缠上她的小腿。
卜凡抄起薄萱抛来的青铜罗盘砸中蛇头，飞溅的铜屑在石壁上擦出火花。
这抹转瞬即逝的光亮让他瞳孔骤缩——那些被血浸染的钟乳石正以特定频率震颤，与鸣蛇的尖啸形成诡异共鸣。
\"萱儿，削平东南角第二根石笋！\"卜凡边喊边解下腰间匕首掷向洞顶。
薄萱的剑锋应声劈开青灰色岩柱，与此同时匕首撞上某根中空的钟乳石，整个溶洞突然陷入可怕的寂静。
鸣蛇群集体僵在半空，它们的鳞翅开始不受控地高频颤动。
卜凡捂住苏瑶口鼻扑向岩缝的瞬间，积蓄在钟乳石腔体内的音波轰然炸开。
气浪掀翻满地碎石，那些怪物如同撞上无形壁障，纷纷爆体而亡。
残肢撞在绘着星图的穹顶上，竟拼凑出半幅残缺的河洛图。
薄萱抹去脸上血污，望着正在检查石笋断面的卜凡，剑柄上的手指微微发颤。
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卷《天工开物》，眼前人拆解音律与地脉的手法，竟与族中失传的\"听风辨位\"之术如出一辙。
\"这是王妃虚影教你的？\"苏瑶捧着卜凡渗血的手掌，月光石照亮他掌心那粒朱砂痣。
敷药时她故意加重力道，果然看到少年睫毛轻颤——这人总是把痛楚藏进颧骨绷紧的线条里，就像把秘密都塞进那对深潭似的眼睛。
甄婉突然轻呼一声。
药篓里融化的黑血正顺着石缝流向岩画，那些夔龙纹路在血渍浸润下缓缓蠕动，逐渐拼出与龙鳞背面相同的榫卯结构。
郝柔用断箭撬开松动石板，下面露出的青铜齿轮竟与卜凡怀中龙鳞严丝合缝。
三百步外的暗河里，灵渊守护者首领将破碎的青铜铃铛浸入水中。
铃舌上的血渍化开成符咒，水幕映出溶洞里的场景。
当他看到卜凡用龙鳞启动青铜机关，岩壁上浮现出双龙戏珠的浮雕时，腰间十二枚骨铃突然同时炸裂。
\"公子...\"老者沾血的手指抚过水幕里卜凡的胎记，那抹金芒与浮雕龙目如出一辙。
暗河深处传来锁链挣动的轰鸣，他转身望向北方若隐若现的星宿，二十八宿中的角木蛟正在云层后睁开瞳孔。
溶洞突然剧烈震颤，众人刚打开的暗道深处传来龙吟。
卜凡按住狂跳的太阳穴，那声长吟竟与他后颈胎记产生灼热的共鸣。
苏瑶的银针还扎在他虎口穴道，此刻却尽数崩飞，在石壁上钉出北斗七星的形状。
暗河的水纹在灵渊守护者首领的青铜面具上晃动，他盯着水面倒影里那个执龙鳞开启机关的年轻人，指节捏得腰间骨铃咯吱作响。
水幕里卜凡后颈胎记泛起的金芒，与三十年前王妃虚影消散时的星辉何其相似。
\"首领，青铜铃的裂痕在蔓延。\"随从捧着布满蛛网纹的铃铛跪地禀报，铃舌上凝固的血珠正顺着裂纹渗入青铜锈迹，\"再这样共鸣下去，整个灵渊的禁制......\"
\"闭嘴！\"首领突然挥袖打翻铜铃，水面倒影里卜凡正蹲身查看齿轮机关的侧脸，与记忆里那个执剑劈开祭坛封印的身影重叠。
他闭眼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当年王妃被十二部族长老逼着跳入熔炉时，青铜鼎上溅起的血珠也是这样烫人。
溶洞里的震颤愈发剧烈，苏瑶的银针匣突然自动弹开。
七枚淬过药汁的银针悬浮在卜凡头顶，针尾指着的方向，正是守护者藏身的暗河方位。
甄婉的药篓里突然飘出几缕青烟，在半空凝成箭头形状。
\"三百步外，七人。\"薄萱的剑穗无风自动，在石壁上投出七道晃动的影子，\"带着青铜器的腥气。\"
郝柔的断箭突然发出蜂鸣，她反手将箭尖插进岩缝。
顺着裂纹蔓延的荧光，竟勾勒出暗河与溶洞相连的密道走向。
卜凡用龙鳞边缘轻刮石壁，刮下的青苔碎屑在掌心聚成卦象——泽水困，变爻在五。
\"诸位不妨现身。\"他突然对着空荡荡的钟乳石林扬声喊道，指尖悄悄给苏瑶打暗号，\"既然都听见机关开启的动静，何不共参灵渊玄机？\"
十二盏骨灯突兀地亮起，灵渊守卫们从倒悬的石笋背后显形。
首领的青铜面具在火光下泛着冷光，腰间新换的骨铃随着步伐叮咚作响。
郝柔注意到那些铃铛表面刻着十二时辰咒文，子时的铃舌还沾着新鲜血渍。
\"外乡人。\"首领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目光扫过卜凡掌心的朱砂痣，\"你们唤醒的不仅是机关。\"
薄萱突然按住剑柄。
她认出首领佩剑的吞口处，刻着薄氏宗族特有的缠枝莲纹——那本该随着十七年前的灭门案永远消失。
甄婉的药杵不慎落地，砸碎的月光石粉末飘向首领衣摆，映出布料上暗绣的二十八宿星图。
卜凡向前半步挡住姑娘们，袖中暗扣的铜钱已沾满手汗：\"三日前寅时三刻，灵渊东侧地脉出现七处裂痕；昨日辰时，祭坛西角的青铜樽自行倾倒；两个时辰前，我们遭遇的鸣蛇本该在惊蛰后才苏醒——这些异常，阁下应当比我们更清楚。\"
首领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身后某个守卫的骨灯突然爆出火星，灯油泼在石壁上烧出焦黑的卦象。
苏瑶趁机抛出银针，钉住正要从石缝偷袭的毒蝎，针尾颤动的频率竟与骨铃响声完全同步。
\"地脉震颤导致机关错位，灵渊的阴阳平衡正在崩溃。\"卜凡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随呼吸明灭的龙鳞纹路，\"这枚胎记从进入溶洞就开始发烫，现在它连接的恐怕是整个灵渊的命脉。\"
暗河深处突然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溶洞顶部落下簌簌碎石。
首领猛地按住腰间震颤的骨铃，面具下的喉结剧烈滚动。
当看到卜凡用龙鳞接住坠落的钟乳石，石柱在触碰胎记的瞬间化作金粉时，他握剑的手终于松了力道。
\"三个月前，子时的守渊人听见龙吟从地底传来。\"首领突然扯下面具，露出布满灼伤疤痕的脸，左眼瞳孔里竟嵌着半片龙鳞，\"每逢月晦之夜，禁地石壁就会浮现血字——螭龙醒，灵渊烬。\"
郝柔突然按住心口，她腕间新换的红绳无火自燃，灰烬在卜凡脚边聚成卦象。
薄萱的剑穗玉珠啪地炸裂，滚落的玉屑在地面拼出半幅星图。
苏瑶的银针匣再次弹开，这次针尖全部指向溶洞西北角的岩壁。
卜凡顺着银针指引望去，那片长满青苔的石壁正在龟裂。
剥落的苔藓后面，隐约露出用朱砂混合青铜粉绘制的符咒，笔画走势竟与他胎记的纹路完全契合。
暗河方向吹来的风突然裹挟着檀香气，甄婉药篓里的当归开始疯长，藤蔓顺着石壁裂缝钻进去，带出几片闪着金光的碎陶片。
\"萱儿，火折子。\"卜凡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当薄萱点燃的松明火把照亮整面石壁，那些原本黯淡的符咒突然流动起来，朱砂混着铜粉在岩壁上蜿蜒，逐渐勾勒出巨大的龙形轮廓。
龙目位置镶嵌的黑色晶石，正与他怀中的龙鳞产生共鸣。
苏瑶突然抓住卜凡的手腕，将他掌心按在龙形图案的心脏位置。
原本冰冷的石壁突然变得温热，众人听见岩层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
郝柔的袖箭筒自动弹出三支箭矢，箭簇在石壁上磕出火星，点燃了某种隐藏的引线。
灵渊守护者们齐刷刷跪地，首领独眼中的龙鳞开始渗出金血。
当卜凡的胎记与石壁龙目同时亮起时，整个溶洞响起庄严的编钟声。
暗河里浮起无数青铜碎片，在空中拼合成半面残破的星盘，二十八宿中的心月狐正在云纹中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