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卖豆浆的老周掀开木桶盖，蒸腾的热气里，他抬眼瞥见街角光碑——那座向来冷白的金属碑体此刻泛着蜜色金光，表面流动的文字像融化的金箔，正缓缓凝出一行大字：“诚聘笑神代理十名，年薪百万笑税，享专属光环，包吃包住。”
“哎呦喂！”老周的铜瓢“当啷”掉进桶里，溅起的豆汁在青石板上洇开。
他揉了揉老花眼再看，那行字已经往下滚动，露出“应聘条件：热爱欢笑，渴望体面”的小字，“这光碑昨儿还抽风，今儿倒开始招人了？”
消息像炸了窝的蜜蜂。
不到半小时，光碑下的水泥地就挤了三层人。
穿西装的白领踮脚拍照，系围裙的摊主举着手机录像，连隔壁学校的学生都跑来了，校服领子歪着，脖子伸得老长。
野神祠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卜凡叼着半根煎饼果子跨出来，油渍在他洗得发白的t恤上晕开个小圆点。
他抬头望了眼光碑方向，喉结动了动——煎饼果子里的脆片还在嘴里咔哧响。
“凡哥！”赖瑶从门后闪出来，马尾辫上沾着根草叶，显然是刚从地窖爬上来，“紫菱姐说星钥里的图谱在筛简历！她让你快看——”
话音未落，紫菱抱着星钥从廊下转出来。
那枚月牙形的玉钥此刻浮在她掌心，表面流转的银光里，密密麻麻的数据流正聚成一个个发光的小人，每个小人头顶都顶着“渴望体面”四个红字。
“图谱在挑最想被尊重的人。”她指尖轻轻碰了碰星钥，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影像突然放大，“比如这位银行柜员，上个月因没穿皮鞋被客户投诉扣了全勤；那位早餐店老板娘，总被城管追着收摊。”她睫毛颤了颤，“它不逼你当神了……它让你自己求着被奴役。”
“奴役？”赖雪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她不知何时站在台阶下，手里捏着张泛着冷光的纸——正是从招聘点顺来的录用合同。
她素白的指尖缠绕着细若游丝的冰丝，那些冰丝钻进纸页缝隙，合同背面的字迹像被剥洋葱似的层层浮现：“人格托管协议：日常行为受系统监控，辞职即扣除十年笑权。”
赖雪的指尖微微发抖。
她很少表露情绪，但此刻眼底浮起冷霜：“这不是招聘……是卖身契。它用体面当糖衣，里面裹的是锁链。”
“噗——”卜凡刚咬下的煎饼果子喷了半口。
他手忙脚乱抹着胸口的油渍，眼睛却亮得像点了火：“好家伙，连当神都搞成劳务派遣？”他叼着剩下的煎饼往光碑方向挪，路过赖雪时伸手拍了拍她肩膀，“谢了啊雪姐，这锁链我帮你拆。”
光碑下，穿米色套装的姑娘正攥着钢笔发抖。
她是刚才那个银行柜员，简历上写着“渴望被需要”。
“我签。”她咬着嘴唇在合同上按了指印，抬头时眼睛发亮，“终于有人承认我的价值了。”
“等会儿发现工资是辣条别怪我没提醒。”卜凡蹲在离光碑五米远的花坛边，啃完最后一口煎饼，掏出手机给赖瑶发消息。
他歪着脑袋看那姑娘把合同递过去，喉咙里发出闷笑：“瑶瑶，该你上场了。”
赖瑶的手机几乎同时震动。
她盯着屏幕上的“神职外包市场”启动指令，嘴角咧到耳根。
这姑娘最爱的就是把规矩搅成麻花，此刻她踩着运动鞋狂奔到光碑旁的奶茶店，往桌上一坐，掏出平板电脑“啪”地拍在收银台：“老板，借你wi-Fi用用！”
系统的提示音几乎是立刻炸响。
刚签完合同的银行柜员突然觉得后颈发烫，眼前弹出一行蓝字：“您已被外包至民间组织‘野神后勤部’，岗位：泡菜质检神。”
“泡菜？”姑娘愣住。
她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就被自动定位到城南夜市——野神祠的泡菜坛正搁在最热闹的摊位前，坛口飘着“招兼职试吃员”的红布。
“欢迎笑神代理！”赖瑶不知何时出现在摊位后，举着个玻璃碗笑得见牙不见眼，“任务：尝十坛泡菜，评出‘最能让人笑出眼泪’的那一坛。”
姑娘硬着头皮舀了一勺。
酸脆的萝卜刚进嘴，她的腮帮子就鼓成了仓鼠。
系统突然“叮”地一声，她的手机自动播放昨夜的监控录像——画面里，她蹲在自家厨房偷吃泡菜，被辣得满屋子转圈，最后对着冰箱哈气的样子清晰无比。
“查税不如查嘴！”头顶的电子屏突然弹出弹幕，夜市的人哄堂大笑。
有个小孩举着烤串喊：“姐姐刚才的样子比泡菜还好笑！”姑娘的脸瞬间红到耳根，可越想绷住脸，嘴角越往上翘——她自己先笑出了声。
“打赏到账！”赖瑶举着手机晃了晃，屏幕上的数字蹭蹭往上涨，“看见没？笑才是硬通货，什么光环不光环的，不如老百姓乐呵一声。”
与此同时，赖雪正坐在野神祠的木桌前。
她面前的笔记本电脑闪着幽蓝的光，指尖的冰丝顺着数据线钻进招聘系统。
“体面粉碎协议”四个字刚敲完，系统里所有已签合同的文档突然开始自动刷新——
“神职羞耻任务：今日需在广场朗诵自己的情书。”某个戴眼镜的男生看着手机提示，脸白了又红。
他攥着皱巴巴的信纸站在广场中央，刚念出“亲爱的小芳”，系统突然插播一段录音：“凡哥，我超喜欢你啃煎饼果子的样子！”
“噗——”围观的人群笑倒一片。
男生捂着发烫的耳朵狂奔，信纸被风卷起来，飘到卜凡脚边。
卜凡弯腰捡起，冲他背影喊：“下次告白记得分清楚对象啊！”
另一个女修被派去主持笑神祭。
她穿着雪白的祭服站在祭坛前，刚要念诵祝词，流程单突然弹出：“开场：跳《极乐净土》；祭品：辣条三斤。”她僵在原地，台下的小孩举着辣条喊：“姐姐跳舞！姐姐跳舞！”她咬了咬牙，脚尖点地转了个圈——这一转，祭服下摆露出里面的运动鞋，全场笑成一片。
光碑下的招聘站，上午还挤得水泄不通，下午就只剩几个举着简历发愣的人。
有个穿格子衬衫的小伙子把简历揉成一团，骂骂咧咧：“什么专属光环，根本是丢人现眼！”他刚要走，系统提示音响起：“您已自动退群，笑权正常。”
“成了。”卜凡蹲在花坛边，看着光碑上的招聘公告慢慢暗下去，像块被踩脏的金箔。
他摸出根烟点上，吸了半口又掐灭——赖雪说过神祠里不能抽烟。
深夜，野神祠的神案上，半支蜡烛噼啪作响。
紫菱的星钥突然发出细碎的银光，她凑近一看，瞳孔猛地收缩。
图谱深处，一段微光代码正缓缓浮现：“若无人应聘神职，启动‘神格自动觉醒’：强制觉醒卜凡体内沉睡神格。”
“它不招人了……它要直接改写你。”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少见的焦虑。
卜凡正把最后一张“聘用合同”折成纸飞机。
他抬头看了紫菱一眼，又低头继续折，指尖在烛光下投出晃动的影子：“改就改呗，大不了……”他突然笑了，把纸飞机往泡菜坛里一扔，“大不了让它看看，神格要是成了打工人，能闹出多大动静。”
泡菜汁“啵”地冒了个泡，水面浮出一张笑脸，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检测到用户拒绝体面，系统自动授予‘底层打工人’称号。”
卜凡伸手戳了戳水面，涟漪荡开，把“打工人”三个字揉成了碎片。
他躺到神案上，双手垫在脑后望着房梁，嘴角还挂着笑。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他胸口投下一片银白——那里，有个淡金色的光斑正若隐若现，像颗沉睡的种子，在深夜里轻轻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