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卷着咸湿的雾气漫过渔村石墙时，卜凡已经蹲在清道夫据点外的破草垛后啃了半根辣条。
他把磨得发白的道袍前襟往下拽了拽，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红的抓痕——是今早用仙人掌刺自己划的，血珠凝在皮肤表层，既不狰狞又足够真实。
\"喂！
要饭的滚远点！\"铁闸门\"哐当\"一声拉开，门内探出个络腮胡的守卫，腰间挂着串铜铃状的法器，\"没看见这是清道夫重地？\"
卜凡慌忙把辣条塞进怀里，踉跄着爬起来，道袍下摆沾了草屑：\"大...大侠！
我是来投诚的！\"他声音发颤，手指死死抠住胸前半块碎玉，\"我本是卜凡那厮的狂热信徒，跟着他学了三年广场舞引气法，结果前日他说我根基太烂，当众把我踹出山门！\"
络腮胡的眼神陡然锋利，铜铃法器微微震颤：\"卜凡的人？\"
\"哪敢啊！\"卜凡扑通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那厮现在是修仙界的活菩萨，我这种没灵根的废物哪配当他弟子？
我就是...就是看他总说'自己走路'，想着来清道夫讨口饭吃，好歹能跟着诸位大人净化这混沌世道！\"他抬头时眼眶泛红，嘴角却在守卫看不见的角度扯了扯——这招\"苦情戏\"是跟孙瑶光学的，当年她骗他帮忙修屋顶时，掉眼泪的速度比下雨还快。
守卫的铜铃突然\"叮\"地响了一声，卜凡后颈汗毛倒竖——是测谎术。
他赶紧调动丹田那丝伪装的滞涩灵流，在识海搅起一团乱麻：\"我真的被卜凡抛弃了...他说我跳的《辟邪disco》没有灵魂...可我研究出改良版的广场舞引气法，能引动灵脉共鸣...\"
铜铃声渐弱，守卫皱着眉拽他起来：\"跟我来。\"
据点内的走廊点着熏香，气味甜腻得发苦。
卜凡跟着守卫转过三道弯，在一扇描金木雕门前站定。
门内传来棋子落盘的脆响，接着是个沙哑的男声：\"听说你会什么广场舞引气法？\"
\"回大人，小的独创的。\"卜凡哈着腰，道袍下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裤兜——那里躺着半块从紫菱那儿顺来的因果推演符，此刻正微微发烫，提示屋内有三人，其中两个在左侧阴影里按刀。
\"元婴甩头功。\"门内声音突然冷下来，\"你若真有本事，现在就表演。\"
卜凡心头一跳——这是清道夫内部的隐秘测试，通过剧烈甩头引动灵流，若做不到就是奸细。
他想起昨夜在补给站翻出的旧录像带，那是小志筑基时录的《辟邪disco》教学，其中有段\"波浪手\"的动作，正好能配合甩头的节奏。
\"小的献丑了。\"他深吸一口气，脚尖点地转了个圈，道袍下摆扬起又落下。
随着哼起的调调逐渐加快，他的脑袋开始有规律地左右摆动，从慢到快，从幅度小到幅度大，后颈的肌肉绷成线条，发梢扫过肩头时带起细微的风。
灵脉在地下震颤。
守卫们原本不屑的表情逐渐凝固——他们能清晰看见，卜凡头顶三尺处浮起淡青色的灵流，像被无形的手牵着，随着他甩头的节奏凝成细链，最后\"啪\"地没入他眉心。
\"这...这是引动了灵脉共鸣？\"左侧阴影里的刀客失声。
沙哑男声的棋子\"当啷\"掉在棋盘上：\"带他去演武场，明早开始跟队训练。\"
门帘掀起时，卜凡瞥见主位上坐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左手小指齐根而断——这是清道夫高层\"断指老九\"的特征，紫菱三天前刚给他传过情报。
他低头时睫毛轻颤，藏在袖中的拇指悄悄蜷起——第一关过了。
与此同时，三里外的海鲜市场，赖瑶正把最后一串\"觉醒糖葫芦\"递给穿灰布衫的少年。
她的竹筐里还剩七串，每串红果间都嵌着米粒大的监听符，此刻正随着少年的脚步，将清道夫据点的动静往她腰间的铜哨里送。
\"姑娘，这糖葫芦咋比别处贵？\"卖鱼的老汉凑过来，鱼腥味混着糖香。
赖瑶弯腰整理竹筐，耳坠上的碎钻闪了闪：\"大爷，这可不是普通糖葫芦。\"她指尖轻轻划过最顶端的红果，\"您看这糖霜，是用南海珊瑚礁的晨露熬的，吃了能开天眼呢。\"
老汉被逗得直笑，转身吆喝去了。
赖瑶听着铜哨里传来的杂音，突然瞳孔微缩——监听到的对话里，年轻成员在讨论\"净化后要重建公平坊市\"，而年长些的却在说\"等乱起来，就能拿回青冥宗的产业\"。
她摸出块桂花糕咬了口，甜腻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这是卜凡昨天塞给她的，说\"潜入前吃点甜的，运气会变好\"。
此刻她把最后半块塞进嘴里，从筐底摸出张黄符——是给卜凡的传讯符，上面用朱砂画了把分裂的剑。
演武场的晨雾还没散透，卜凡已经带着二十多个清道夫成员在打拳。
他故意把动作放慢，嘴里念着自编的口诀：\"肩要抖得欢，脑子不能瘫；胯要扭得圆，念头要放端。\"
\"凡哥，这跟引气法有啥关系？\"最前排的瘦高个挠头，他左眼有道疤，是被逐出师门的散修。
\"关系大了！\"卜凡拍他肩膀，指尖快速在他后颈点了三下——那是紫菱教的\"心灵密钥\"植入术，\"你抖肩的时候，灵脉里的气会跟着晃，这时候你得用脑子管住它，别让它乱撞。
就像...就像你养了只兔子，得看着它别啃坏菜园子。\"
瘦高个似懂非懂地点头，跟着抖起肩来。
卜凡余光瞥见断指老九在演武场角落踱步，面具上的青铜纹路泛着冷光，便提高声音：\"都给我记好了，谐振灵脉的关键不是蛮力，是...是共情！\"他差点说漏嘴，及时改成紫菱教的术语，\"你们得想想，灵脉里的气也有脾气，你对它好，它才肯帮你。\"
三天后的突袭来得毫无预兆。
清道夫成员踹开渔村祠堂的门时，卜凡正蹲在门槛边剥花生。
他抬头时露出惊慌的表情，却在袖中捏碎了赖瑶传来的黄符——符纸化作青烟钻进鼻腔，他瞬间知道了祠堂后墙埋着村民的铜牌。
\"把所有铜牌交出来！\"断指老九的青铜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不烧了这些被卜凡污染的东西，你们永远得不到净化！\"
村民们缩成一团，有老人攥着怀里的铜牌直发抖。
卜凡看见瘦高个的手按在刀柄上，眼神却在村民和老九之间游移——这孩子昨天偷偷跟他说，想等净化后开间医馆。
\"等等！\"卜凡突然跳起来，扯着破嗓子喊，\"净化得有仪式感！
我教你们跳《辟邪disco》，边跳边烧，灵脉共鸣更强！\"他不等回应，直接哼起熟悉的旋律，双手在胸前划出波浪。
瘦高个最先动了。
他看看老九，又看看卜凡，咬咬牙抬起胳膊。
第二个是扎羊角辫的少女，她总说想给被逐出师门的娘亲报仇，此刻却跟着节奏扭起胯。
第三个、第四个...二十多个清道夫成员陆续加入，村民们先是愣住，接着有人小声跟着哼，最后竟有七八个老人孩子也踮起脚，跟着甩起胳膊。
灵脉在地下轰鸣。
卜凡感觉脚底发烫，金纹从他的脚印开始蔓延，像活了的金线，顺着舞者的脚踝爬上小腿。
火焰从老九手中的法器里喷出来，却在触到金纹的瞬间倒卷回去，烧着了他的道袍下摆。
\"你...你耍我们！\"老九扯下面具，露出半张焦黑的脸，\"这些金纹...是天道认可？\"
卜凡摘下破帽子，露出额角的汗：\"你说我装模作样？
可你看——\"他指向人群，金纹正顺着瘦高个的手，爬上那个攥着铜牌的老人，\"他们跳的才是真功夫。\"
老九踉跄后退，撞翻了供桌。
供桌上的香炉\"哐当\"落地，露出下面压着的半张地图——地图边缘画着锁链，链尾写着\"镇运\"二字。
卜凡的瞳孔微缩。
他想起紫菱昨天说的话：\"清道夫的疯狂，总要有个源头。\"此刻他盯着那半张地图，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紫菱的声音，像风里的羽毛：\"人心择道，而非道择人心。\"
老九突然狂笑，从怀里掏出个漆黑的铃铛。
他的手指刚碰响铃铛，卜凡就感觉脚下的金纹开始震颤——那是灵脉被强行牵引的征兆。
\"想跑？\"老九的笑声里带着癫狂，\"就算你们赢了今天，三天后...三天后镇运锁链一断，这方天地都得给我们陪葬！\"
海风卷着金纹的光，吹起那张地图的一角。
卜凡望着那半幅锁链图，突然摸出怀里的辣条，塞进最近的瘦高个嘴里：\"先吃点甜的。\"他咧嘴笑，\"接下来的硬仗，咱们慢慢打。\"
远处，赖瑶的铜哨突然炸响。
她望着据点方向腾起的黑烟，摸出最后半块桂花糕，扔进嘴里。
甜腻的味道里，她听见卜凡的传讯符在耳边轻响：\"准备收网，顺便...帮我带包辣条。\"
而在更高处的云层里，紫菱指尖拂过虚空，面前的因果盘上，\"镇运锁链\"四个字正泛着暗红的光。
她轻声叹息，将一片梧桐叶夹进推演本：\"有些结，该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