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衡也暂将心事放下,往黛玉这里行来,黛玉本就是在等他,见他说完了正事,便领着师兄一道往后头院子里去散心。
黛玉本不关心朝堂之事,但到底灵慧,又见父亲已多次提起元春一事,不免有几分挂心,因而略蹙着眉头,低声道:
“元妃娘娘,莫非是有什么不妥?外祖母虽并不常提起娘娘的事,但我是知道她心里常记挂着,你要是知道什么内情,也别瞒着,倘若便宜,也可搭一搭手。”
林思衡便笑着来拉她的手,道:
“出了贵妃娘娘这桩事,西府里上上下下个顶个的高兴,独咱们几个姓林的在这里牵肠挂肚,岂不是白操心?”
黛玉甩了两下,没有甩开,无奈的横他一眼。
她也不是不知道西府里那些亲戚的德行,却并不好去说什么坏话,只当做没听见,又听师兄此言,分明是并不欲往这件事上多插手,也不去强求。
林思衡也转了话头,不去说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正欲与黛玉谈一谈诗词风月,却见正有一少年人,手里捧着说本,急匆匆自廊下过。
这少年人见着林思衡,眼睛一亮,脚下更快了三分,到两人跟前行礼,口称:
“林姑姑,林...呃...林叔叔。”
好不容易将到嘴边的“姑父”二字咽了回去,就见林思衡招手道:
“兰哥儿在这可还习惯?”
贾兰连忙道:
“劳叔叔挂心,兰儿在姑爷爷这里都好,况且也离家不远,每日里来去方便,只是兰儿愚钝,恐糟践了姑爷爷的栽培。”
林思衡便接过他手里的策问瞧了瞧,见虽写的尚显肤浅死板,然而终归一板一眼,也算是有模有样,况且贾兰这才不到十岁的年纪,已是十分难得,点头嘉许道:
“已是写的很好,况且你还这般年幼,来日自发愈发精进,也不必太过苛责自己。”
贾兰心头一向十分崇敬林思衡,堪称贾府第二号林吹,得他嘉许,眼看着便高兴起来,面上的笑意都藏不住,恭恭敬敬的又行了一礼,口中连忙谦虚道:
“叔叔太过谬赞,兰儿尚且年幼无知,不知是些不知深浅的肤浅言语,实不堪入目,虽得姑爷爷教养,倘能及叔叔一二分进益,便是兰儿的造化。”
林思衡见他行事果然愈发得体,只是一如既往,显得太客气了些,未免又说了两句褒赞的话,便叫贾兰激动的都红了眼睛。
贾兰虽还年小,但到底是大族出身,自然不缺眼力劲儿,方才见了长辈,论理该来打声招呼,这会儿见林思衡正与黛玉在一块儿,也不多打扰,赶忙便托说要去见姑爷爷请教学问,便也告辞而去。
林思衡回头看了一眼,便对黛玉笑道:
“兰哥儿听说往这里跑的可勤快,师妹以为如何?兰哥儿来日可得高中。”
黛玉也点点头道:
“兰哥儿确是极肯用功的,爹爹也十分得意他,之前还提了一嘴,说你早前要有兰哥儿这般用功,只怕早也拿了状元了。”
林思衡撇了撇嘴,故意道:
“那且瞧瞧,说不准兰哥儿将来也十六岁中个进士。”
说着便又笑道:
“倘若真是如此,那大嫂子可高兴坏了。”
黛玉也晓得李纨的心结,闻言笑起来,嗔他一眼:
“亏你还说呢,之前大嫂子看着你高中,当你是个有能耐的,舍了脸面指望你教养提点一番,你倒好,三天两头东奔西走的不见人影,岂不全白赚了大嫂子的谢意?
要不是兰哥儿自己争气,只怕这会儿都放了羊了,若果真如此,大嫂子岂能饶你?”
林思衡连忙辩解道:
“所以我这才寻了机会,赶忙叫兰哥儿到师父跟前来,便不说师父何等学问精深浅,便是有你这学富五车的姑姑在,要想教养出个进士来不也是随手的事?”
黛玉见他拍自己马屁,古怪的瞧了一眼,她虽自认有几分才情,经义策问也并非一窍不通,但大多都还是再诗词歌赋上,自然不敢认这话,低声啐道:
“又胡说,叫人听见,还以为我是个多轻狂的。听说外祖母有意叫宝二哥也一道来,偏叫你给拦了?”
林思衡愣了一下,也并不否认,诧异道:
“原来师妹才真正是足不出户便能知天下事。”
黛玉噘了噘嘴,解释道:
“前儿我去西府里瞧老祖宗,又见了大嫂子,听她告诉我的,还说要谢你呢,说等你得了空,要请你做东道,还问我你哪天空闲,这话问我自然是白问,我哪里知道你的事?”
林思衡扬扬眉头,笑道:
“宝玉虽也聪慧,只是心思不在这上头,政老爷管教了这么多年也没管教过来,何必再叫他来气师父?便是兰哥儿方才那篇策论,如今若叫宝玉去写,只怕他也是写不来的,省得多此一举罢了。
只是师妹既去了西府里,如何不来东府走走?”
黛玉白他一眼,并不吭声,她去西府里见老祖宗,自然不会有人多说什么,可若没有爹爹领着,叫她一个人往东府里去,黛玉又哪里好意思。
她也并不觉得林思衡阻拦宝玉一事有什么不妥,黛玉年岁渐长,又已定了亲事,早通情慧,宝玉对她的心意,黛玉岂能真个半点不知?
因而再不肯与宝玉独处,便是表兄妹两个不好离的太过,有时说上几句话,也必要在人眼前。
倘若宝玉果真也来向爹爹求学,正如师兄所言,指望他真去学什么科举经义自是白扯,宝玉又是个痴顽的性子,到头来只怕免不得又要来扰她,岂不麻烦?
“师父可有说起什么时候叫兰哥儿下场试试?”
“这未免也太早了些,噗嗤,你那会儿不也才这么大,缠着我爹爹要拜师,都还没进学呢......”
黛玉促狭的一笑: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哎呀!”
林思衡也古怪的瞧她一眼,装作无意的将手轻轻往黛玉腰间一搭,故作不知道:
“这词听着倒耳熟,后头是什么来着?”
黛玉自然不信堂堂的探花郎,会不知道这首词,一时嘴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臊红了脸,从腰间的狗爪子里挣脱出来,跺着脚跑开几步,情窦渐开的少女羞红着脸,回头掩着嘴发笑:
“你不知道?那我也不知道~你自个儿翻书去~”
林思衡看得心下欢喜,也小跑着追上去打闹,伸手挠黛玉的痒痒:
“好哇,我诚心诚意的问你学问,你却这般搪塞,分明你小时候还好为人师来着,可果真是愈发的懒了!”
黛玉竭力护着自己的腰窝不让他得逞,眼神盯着他,带着小小的警惕与羞怯:
“呸!你还好意思说,见天儿的拿着本论语来烦我...
哎呀!你...你别闹...,你再动,我可恼了...我真恼了......紫鹃!雪雁!”
两个丫鬟落后两三步跟着,见自家姑娘果然不出意料的又开始连连呼救,齐齐叹了口气,各自掩着神色,也只得上前,“不情不愿”的自投罗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