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
天色还只是蒙蒙亮,一层薄薄的晨雾如纱,笼罩着连绵的秦岭山脉。
青瑶大道上,跑了一夜长途的货车司机张师傅,揉着惺忪的睡眼,习惯性地想把车往前挪一挪,却发现前面依旧是密密麻麻、望不到头的红色尾灯。
“邪了门了……”他骂骂咧咧地按下车窗,探出头去。
前方,一条长达数公里的钢铁长龙,在黎明的微光下,安静地伏卧着,从他这个坡道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各种各样的私家车牌照,汇集了天南地北的城市名,像一场盛大的车展。
“师傅,别看了,过不去的。”旁边车道,一位同样被堵住的本地司机大哥,朝他喊道,“前面青瑶山庄今天开园,昨晚十二点就堵上了。”
“一个动物园开门,能堵成这样?”张师傅满脸不信。
“动物园?”那司机大哥笑了,指了指远处被晨光勾勒出巍峨轮廓的山峦,“人家那哪是动物园,那是天宫!”
上午八点,太阳升起,驱散了薄雾。
青瑶山庄那巨大的城墙入口前,早已是人山人海。
从铺着如意纹样地砖的巨大停车场,到两侧栽种着樱花树的宽阔主路,再到城墙脚下,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向前涌动,喧闹声直冲云霄。
“请大家不要拥挤!注意脚下安全!”
“线上购票的游客请走左侧通道!现场购票的游客请在右侧排队!”
数百名身着蓝色工作服的安保人员,手持扩音器,组成了一道道人墙,他们的声音在鼎沸的人声中显得有些沙哑,但却坚定地维持着最后的秩序。
人群中,一个刚从停车场挤过来的年轻人,气喘吁吁地对他身边的同伴说:“我的天,我感觉我不是来逛动物园的,我是来参加一场战争的。”
他的同伴则举着手机,镜头对准了那座在阳光下显得无比恢弘的巨大城楼,眼神里全是震撼:“值了……光看这座城墙,今天就值了。”
线上购票的等候区里,气氛相对轻松。
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围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
“看见没,就是那幅画!”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指着手机屏幕,那上面正是“画画的阿狸”创作的幻想长卷,“你们看,我们现在就在这城门口,那按照画上的方位,‘灵墟秘境’的入口,肯定是在东边那片被云雾笼罩的山里!”
“得了吧,考据帝,”他旁边的女孩笑着说,“万一画是错的呢?我倒觉得那个‘十二辰宫’最有意思,真想看看住在生肖主题的酒店里是什么感觉。”
而在几十米外,线下售票窗口前的长龙里,气氛则要焦灼得多。
“兄弟,你几点来的?”一个穿着冲锋衣的中年男人,顶着两个黑眼圈,问前面的人。
“昨晚十一点。”前面那人头也没回,声音里满是疲惫,“从市里开车过来,直接把车扔路边睡了一觉。你呢?”
“我从河南过来的,开了七个多小时,”中年男人苦笑一声,“线上没抢到,只能来拼命了。也不知道这五万张票,我能不能排得上。”
队伍里,类似的交谈声此起彼伏,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同样的渴望。
高大的城墙之上,角楼之侧。
与下方的喧嚣不同,这里只有清晨带着凉意的风。
刘楚手持一个望远镜,沉默地看着下方那片无垠的人海。孙浩然站在他身旁,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园长,”孙浩然的声音沉稳,“刚刚收到的数据,无人机热力图估算,入口聚集的人数已经突破了二十万。公安部门发来建议,希望我们能提前开园,以疏导人流压力。”
刘楚没有立刻回答,他通过望远镜,看到了一个被父亲扛在肩膀上的小女孩,正指着他所在的方向,兴奋地拍着手。
他放下望远镜,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些许。
“安全是第一位的。通知刘凤和杜松,让他们各自区域的安保力量再向入口处增派五十人,重点关注老人和儿童区域。绝不允许出任何问题。”
“明白。”
“至于开园时间,”刘楚看了一眼手表,“就按原计划,九点整。一分钟都不能提前。”
孙浩然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刘楚的用意。
越是万众期待,越是要将这份仪式感,做到极致。
上午八点五十九分。
当入口广场上空的大喇叭里,传出一个清晰而沉静的女声时,下方几十万人的喧闹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无数的手机、相机被高高举起,镜头死死地对准了那扇紧闭的,雕刻着古朴纹路的巨大朱红色木门。
“十。”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很快,几十万人的声音汇成了一股。
“九!”
“八!”
……
“三!”
“二!”
“一!”
当最后一个数字落下,想象中的喧嚣与音乐并未出现。
取而代t代的,是“当——”的一声。
一声悠远、绵长、仿佛从山谷最深处传来的钟鸣,洗涤了现场所有的嘈杂,也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钟声回荡之中,那两扇巨大的朱红木门,在一阵极其精密的、细微的机械传动声中,缓缓地、悄无声息地向内开启。
门后,是一片被晨光笼罩的,宛如仙境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