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橄榄下的药缘:余甘子传奇
南方入夏的雨,总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湿闷,黏糊糊地裹着青石板路,连带着百草堂门楣上那块褪了色的木匾,都像浸了水的棉絮,沉得提不起精神。
王宁站在柜台后,指尖捻着半片晒干的金银花,指腹上经年累月碾药留下的薄茧,蹭过花瓣边缘的细绒。他鬓角沾着点汗湿的碎发,藏青色长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沾着圈浅浅的药渍——那是今早给李阿婆煎药时,被药汁溅到的。堂屋里弥漫着当归、甘草与薄荷混合的香气,本该是让人安心的味道,此刻却压不住空气中越来越浓的焦虑。
“王药师,我家娃子又烧起来了!”堂屋门“吱呀”一声被撞开,卖豆腐的陈婶抱着三岁的儿子闯进来,孩子脸蛋烧得通红,小嘴张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嘶哑的呜咽。张娜连忙放下手里的戥子迎上去,她梳着整齐的发髻,浅蓝色布裙上别着个绣了艾草的香囊,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比早上更烫了,喉咙还肿着吗?”
陈婶点点头,声音带着哭腔:“昨晚喝了您开的退烧药,后半夜退下去点,今早一醒又烧到快四十度,连水都咽不下去。孙玉国那边说……说您这药材陈了,药效不管用,可他那儿的药吃了也没见好啊!”
王宁的心沉了沉。这半个月来,镇上已经有三十多个人染上了这怪病,清一色的咽喉肿痛、高热不退,用寻常治风热感冒的银翘散、桑菊饮,要么毫无效果,要么病情反复。他昨晚翻到后半夜的《本草备要》,指尖把书页都捻得起了毛边,也没找到对症的方子。
“孙玉国就是趁机搅局!”里屋传来王雪清脆又带着气忿的声音,她今年十七岁,梳着双丫髻,粗布背篓里装着刚采回来的薄荷,篓沿还沾着草叶上的露水。小姑娘快步走到柜台前,把背篓往地上一放,脸颊因为生气涨得通红:“我刚才在巷口听见刘二跟人说,是您故意把药效不好的药材卖给大家,还说……还说百草堂要垮了!”
王宁皱了皱眉,没说话,只是转身从药柜里取出一个青瓷小碗,舀了半勺川贝粉,又加了点蜂蜜,用温水调开,递给陈婶:“先给娃子喝点这个,能稍微润润喉咙。我再想想别的办法,你别急。”
陈婶接过碗,连连道谢,抱着孩子匆匆走了。堂屋里静下来,只有药柜抽屉偶尔被拉开又合上的轻响。张娜走到王宁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比平时更凉,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别太急,你身子要紧。”
王宁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那幅《本草图经》复刻画上,画里的草药叶片脉络清晰,却解不了眼前的困境。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的话:“当药师,最重要的不是有多少珍稀药材,是能在百姓需要的时候,拿出真能治病的方子。”可现在,他连方子都找不到。
就在这时,堂屋的门被风吹得晃了晃,一个穿着浅灰色短打的女子走了进来。她头发用一根木簪束在脑后,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扬,肩上挎着个旧布包,手里握着一根半旧的木杖,杖头还沾着点泥屑。女子目光扫过堂屋,最后落在王宁身上,声音清亮:“王药师,别来无恙?”
王宁抬头,看清来人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林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婉儿走到柜台前,将木杖靠在桌边,从布包里取出一个油纸包,放在柜台上:“我路过镇上,听说这里闹怪病,百草堂处境不太好,就过来看看。”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王宁手边的《本草备要》上,“看你这模样,是还没找到对症的药材?”
王宁点点头,语气带着几分疲惫:“患者都是咽喉肿痛、高热不退,寻常清热药没用。我翻遍了家里的药典,也没找到头绪。”
林婉儿闻言,拿起桌上的油纸包,打开一层,里面是几颗黄绿色的球形果实,表皮有些粗糙,还带着点淡淡的果香。她把果实推到王宁面前:“王药师,你认识这个吗?”
王宁低头,看着桌上的果实,眉头微蹙:“这是……滇橄榄?也叫余甘子吧?我只在古籍里见过记载,说它味甘、酸、涩,性凉,归肺、胃经,可清热利咽。但这果子多生长在山林里,镇上很少有人用它入药。”
“正是它。”林婉儿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我之前在南方山林里见过,当地山民遇到咽喉肿痛,就用它煎水喝,效果很好。这次镇上的怪病,症状与余甘子的主治正好契合,或许它就是你要找的对症药材。”
王宁拿起一颗余甘子,放在鼻尖轻嗅,一股淡淡的酸涩味混杂着果香传入鼻腔。他指尖摩挲着果实粗糙的表皮,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又很快被疑虑取代:“可余甘子生长在海拔两百到两千三百米的干燥向阳山地,咱们这附近的山林,能找到吗?而且现在正是雨季,山路难行,采摘起来也不容易。”
“能不能找到,总要去试试。”林婉儿看着王宁,语气坚定,“眼下百姓们等着治病,百草堂也等着转机,没有时间犹豫了。”
王宁沉默片刻,抬头看向张娜和王雪,见她们眼中都带着期待,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余甘子:“好,我去!明天一早就出发,去山林里找余甘子!”
王雪立刻兴奋地举起手:“哥,我跟你一起去!我认识不少山路,还能帮你采药!”
张娜也点头:“我留在药铺,帮你照看患者,整理药材。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多带点干粮和伤药。”
林婉儿看着三人,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我熟悉山林环境,或许能帮上忙。”
夜色渐深,百草堂的灯还亮着。王宁和张娜在整理行囊,王雪在一旁擦拭着采药的镰刀,林婉儿则坐在桌边,借着灯光,在纸上画着余甘子树的形态,标注着生长习性。灯光映在几人脸上,虽有对前路的未知,但更多的是为百姓寻药的坚定。窗外的雨还在下,可堂屋里的人心头,却已燃起了一束微光。
天还没亮透,晨雾像一层薄纱裹着小镇,百草堂的门就被轻轻推开。王宁背着半旧的藤编药篓,里面装着油纸包好的干粮、陶制水壶和磨得锃亮的采药刀,藏青色长衫外罩了件耐磨的粗布短褂,裤脚紧紧扎在绑腿里——这是父亲当年穿给他的采药装束,布料虽有些磨损,却格外结实。
“哥,你看我带了这个!”王雪蹦蹦跳跳地从屋里出来,双丫髻上别着两朵刚摘的野菊,背上的粗布背篓比上次更鼓,除了采药工具,还多了个小小的竹编安全帽,“张阳药师说山路滑,让我把这个带上,防着树枝碰头。”
张阳药师随后走出,他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衫,袖口别着个绣着“药”字的香囊,手里拎着个木盒,里面整齐码着纱布、草药膏和一小瓶止血粉:“山里蚊虫多,我备了些外用的药膏,你们要是被划伤或者被咬了,及时涂上。余甘子喜阳,多长在向阳的坡地,遇到陡峭的地方,千万别逞强。”
林婉儿早已在门口等候,她换了双防滑的麻鞋,木杖上缠了圈粗绳,见众人准备妥当,便率先迈步:“现在出发,赶在中午雾散前能到半山腰,那里光照足,或许能找到余甘子的踪迹。”
四人沿着镇外的小路往山林走,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山路起初还算平缓,两旁长满了蕨类植物和不知名的野花,王雪边走边好奇地问:“林姐姐,你以前采过余甘子吗?它的树长得什么样啊?”
“见过几次。”林婉儿用木杖拨开路边的杂草,“余甘子树不算特别粗,但长得高,有些能到二十多米,树皮是浅褐色的,叶子细细长长的,像线一样,两两对生在枝上。果实没成熟的时候是青绿色,熟了就变成黄绿色或者棕黄色,挂在枝头一串一串的。”
王宁听得仔细,时不时点头:“《图经本草》里说它‘树若林檎而叶小,似槐叶而长’,跟你说的差不多。只是这山林这么大,要找到它,还得费些功夫。”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山路渐渐陡峭起来,路面被雨水浸得湿滑,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张阳药师放慢脚步,跟在王雪身后,时不时伸手扶她一把:“小心点,这坡上有不少碎石,别踩滑了。”
话音刚落,王雪脚下突然一滑,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坡下倒去,她惊呼一声,本能地伸手去抓旁边的树枝。张阳药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王宁也立刻转身,伸手托住她的后背,将她拉回坡上。
“吓死我了!”王雪拍着胸口,脸色有些发白,背上的背篓晃了晃,里面的工具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刚才脚底下一滑,差点就摔下去了。”
林婉儿走过来,用木杖在王雪刚才站立的地方戳了戳,地面上露出一块光滑的青石板:“这里有青苔,最容易打滑。我把绳子解下来,咱们两两拴在一起,这样安全些。”
众人依言拴好绳子,继续往上走。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一处向阳的山坡,林婉儿突然停下脚步,眼睛一亮:“你们看那边!”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坡地上,长着十几棵高大的树木,树皮呈浅褐色,细长的叶子在阳光下轻轻晃动,枝头挂着一串串黄绿色的果实,正是他们要找的余甘子!
“找到啦!真的是余甘子!”王雪兴奋地跳起来,要不是被绳子拴着,差点就冲过去了。
王宁快步走过去,抬头看着树上的余甘子,眼中满是欣喜:“没错,就是它!你看这叶子,线状长圆形,对生在枝上,果实的颜色和形状也跟古籍里记载的一模一样。”
张阳药师也走上前,仔细观察着果实:“这果实看起来很饱满,应该成熟了,药效正好。只是这树太高了,要怎么摘下来啊?”
众人抬头望去,最高的几棵余甘子树足有二十米高,低处的枝条上虽然也有果实,但数量不多,大部分果实都长在高处的枝头。王宁放下药篓,挽起袖子:“我爬上去摘,你们在下面接应。我小时候跟着父亲采过高处的药材,这点高度没问题。”
“哥,你小心点!”王雪连忙从背篓里拿出采药刀和一个布兜,“你把布兜系在腰上,摘了果实就放进兜里,满了就扔下来,我跟张阳药师在下面接着。”
王宁接过布兜系好,又检查了一下鞋子的防滑性,然后双手抱住树干,脚踩着树干上的纹路,一步步往上爬。树干不算粗,他爬得很稳,时不时伸手抓住上面的枝条,借力往上挪。
林婉儿站在树下,手里握着木杖,目光紧紧跟着王宁:“慢着点,注意上面的枯枝,别被划伤了。”
王宁爬到约十米高的地方,伸手就能够到枝头的果实,他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颗,放进布兜里,然后继续往更高的地方爬。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他却丝毫不在意,专注地采摘着余甘子。
张阳药师和王雪在树下,仰着头接住王宁扔下来的布兜,将里面的余甘子倒进药篓里,果实撞击的声音清脆悦耳。眼看药篓渐渐满了,王宁也从树上爬了下来,他的粗布短褂被树枝勾破了几个小口,脸上沾了点泥土,却笑得格外开心:“差不多了,这些余甘子,应该够镇上的患者用一阵了。”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孙玉国蛮横的声音:“王宁!你们在这里偷偷采余甘子,居然不告诉我!这药材,我看该归我!”
众人回头,只见孙玉国穿着一身绸缎长袍,身后跟着刘二,两人气喘吁吁地站在坡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药篓里的余甘子。王宁脸色一沉,上前一步挡住药篓:“孙玉国,这余甘子是我们辛苦找到的,你凭什么要拿?”
“凭什么?”孙玉国冷笑一声,走上前,“这山林又不是你家的,我先看到的,就是我的!你要是识相,就把余甘子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刘二也跟着附和:“就是!孙老板说了,这药材得归他,你们赶紧交出来,别自找不痛快!”
林婉儿上前一步,手中的木杖在地上顿了顿,声音冰冷:“这里是山林,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余甘子是用来治病的,不是你们谋利的工具,识相的,就赶紧走!”
孙玉国见林婉儿态度强硬,又看她手里的木杖,心里有些发怵,但想到余甘子能带来的利益,还是硬着头皮说:“我今天就要定这余甘子了!刘二,给我上!”
刘二撸起袖子,就要往药篓冲,王宁和张阳药师立刻挡在前面,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就在这时,林婉儿突然举起木杖,指向孙玉国身后:“你们看那是什么!”
孙玉国和刘二下意识地回头,林婉儿趁机上前一步,木杖轻轻一挑,就将孙玉国腰间的钱袋挑落在地,钱袋里的铜钱撒了一地。孙玉国惊呼一声,弯腰去捡钱袋,林婉儿对着王宁使了个眼色:“我们走!”
王宁立刻背起药篓,张阳药师拉起王雪,四人转身就往山下走。孙玉国捡起钱袋,抬头一看,四人已经走出去很远,他气得跳脚,却又不敢追——刚才林婉儿露的那一手,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嘴里恨恨地骂道:“王宁,你给我等着!”
四人顺着山路往山下走,王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林姐姐,你刚才太厉害了!孙玉国肯定气坏了!”
林婉儿收起木杖,嘴角露出一抹浅笑:“只是吓吓他们,免得他们纠缠。咱们赶紧把余甘子带回镇上,早点给患者制药才是正事。”
王宁点点头,看着药篓里满满的余甘子,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脸上,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患者康复后,脸上露出的笑容。
背着满篓的余甘子回到百草堂时,日头已偏西,橘红色的霞光透过窗棂,落在堂屋中央的药炉上,映得铜制的炉身泛着暖光。张娜早已在门口等候,见四人平安归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快步上前接过王宁肩上的药篓:“可算回来了,路上没出什么事吧?陈婶下午还来问了两回,说孩子烧得更厉害了。”
“路上遇到点小插曲,不过没事。”王宁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落在药篓里的余甘子上,语气急切,“快把药炉腾出来,我现在就炮制余甘子,争取今晚就能煎出药来。”
众人立刻忙碌起来。王雪将余甘子倒在竹筛里,仔细挑拣着,把虫蛀或软烂的果实挑出来扔掉;张阳药师从药柜里取出干燥的竹席,铺在院子里,准备晾晒余甘子;林婉儿则帮忙清洗药罐,擦拭药炉,动作娴熟利落。王宁站在柜台后,取出一把小巧的铜刀,将余甘子逐个切开,露出里面淡绿色的果肉和细小的果核。
“哥,这余甘子切开怎么有点涩啊?”王雪凑过来,忍不住捏起一小块果肉尝了尝,立刻皱起眉头,“入口是苦的,咽下去才有股淡淡的甜味。”
“这就是它名字的由来。”王宁一边切着果实,一边解释,“《图经本草》里说‘啖之,初觉味苦,良久更甘’,它的药性也藏在这‘先苦后甘’里。性凉,能清热,味甘酸可生津,涩则能收敛,正好对应咽喉肿痛、高热伤津的症状。”
张阳药师闻言点点头,将挑拣好的余甘子均匀铺在竹席上:“不过这生果药性偏凉,直接煎药,脾胃虚寒的人喝了怕是会腹泻。王兄,你打算怎么炮制?”
“我想先将一部分余甘子晒干,研磨成粉,方便携带和服用;另一部分用蜂蜜炙过,既能缓和寒性,又能增强润肺利咽的功效。”王宁放下铜刀,走到药柜前,取出一罐蜂蜜,“之前陈婶说孩子咽不下药,用蜂蜜炙过,口感能好些,孩子也容易接受。”
说罢,王宁将药炉点燃,倒入适量的清水,待水烧开后,将新鲜的余甘子放进药罐,大火煮沸后转小火慢煎。药罐里的水渐渐变成淡褐色,一股清甜中带着酸涩的药香弥漫开来,驱散了堂屋里原本的焦虑气息。
夜幕降临,百草堂的灯烛被点亮,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众人忙碌的身影。王宁守在药炉边,时不时用长勺搅拌一下药罐里的余甘子,目光专注而认真。张娜端来一碗温热的米汤,递到他手里:“忙了一下午,先喝点米汤垫垫肚子,药还得等会儿才能好。”
王宁接过碗,刚喝了两口,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婶抱着孩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声音带着哭腔:“王药师,您快看看,孩子烧得都快糊涂了,嘴里还一直喊着喉咙痛!”
王宁立刻放下碗,快步走到孩子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眉头紧锁:“烧得很厉害,喉咙已经肿得快堵住了。张娜,快把刚煎好的余甘子药汁倒一碗来,再加点蜂蜜。”
张娜连忙取来一个白瓷碗,倒出温热的药汁,加入一勺蜂蜜,搅拌均匀后递给陈婶。王宁小心翼翼地扶着孩子的头,让陈婶慢慢将药汁喂进孩子嘴里。孩子起初还抗拒,可药汁带着淡淡的甜味,他咽了几口后,竟不再哭闹,乖乖地喝了下去。
“您别太担心,这药汁喝下去,过半个时辰再看看,要是烧能退下去些,就说明对症了。”王宁安慰道,又从药柜里取出一小包余甘子粉,“要是孩子半夜还渴,就用温水冲点这个粉给他喝,能生津止渴。”
陈婶连连道谢,抱着孩子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焦急地等待着。林婉儿坐在她身边,轻声和她聊着天,缓解她的焦虑。张阳药师则在一旁整理着药材,将炮制好的余甘子分袋装好,贴上标签。
半个时辰后,孩子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脸颊上的潮红也退了些。陈婶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惊喜地喊道:“不那么烫了!王药师,孩子的烧真的退下去了!”
王宁走上前,再次检查孩子的状况,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太好了,这余甘子果然对症。明天再过来喝两副药,巩固一下,应该就能好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小镇。当晚,就有不少患病的百姓来到百草堂求药,王宁和家人、伙计们忙得不可开交,却毫无怨言。每一位患者来取药时,王宁都会仔细叮嘱用药禁忌:“脾胃虚寒的乡亲,记得饭后再喝药,要是觉得肚子不舒服,就来我这里拿点生姜片,泡水喝能缓和药性;孕妇和哺乳期的妇人,可千万别自己喝,得让我看过才能决定用量;要是对果子过敏的,就别用了,我再给你们换别的方子。”
张阳药师在一旁帮忙,耐心解答着百姓的疑问:“这余甘子粉不仅能冲水喝,还能外敷,要是喉咙痛得厉害,用温水调开,敷在脖子上,也能缓解疼痛。”
夜色渐深,百草堂的灯烛依旧亮着,药香袅袅,飘出堂屋,弥漫在小镇的街巷里。王宁站在门口,看着百姓们拿着药,安心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这场与怪病的较量,他们终于迈出了胜利的第一步,而这小小的余甘子,不仅治好了百姓的病,也渐渐挽回了百草堂的声誉。
就在这时,林婉儿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孙玉国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还得小心些,别让他在药材上动手脚。”
王宁点点头,目光变得坚定:“我知道。只要能治好百姓的病,守住百草堂的初心,不管他耍什么花样,我都不怕。”
晨光刚漫过百草堂的木匾,堂屋就已挤满了取药的百姓。王雪扎着双丫髻,额前沾着薄汗,正麻利地将余甘子粉分装到纸包里,竹筛里的余甘子还带着晨露的潮气,清甜的药香混着百姓的道谢声,让整个药铺都透着暖意。
“王药师,我家老头子喝了两副药,今早已经能喝粥了!”卖菜的李婶举着空药碗,笑得眼角皱成了细纹。王宁正给一位老人诊脉,闻言抬头笑道:“您让他再喝三天巩固下,记得别吃生冷的东西。”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刘二挎着个布包,探头探脑地站在门口,眼神躲闪。王雪瞥见他,立刻皱起眉:“你来干什么?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刘二缩了缩脖子,从布包里掏出个纸包,递向王宁:“王……王药师,这是孙老板让我送过来的,说是……说是给您的余甘子,让您掺着用,能多制点药。”
王宁接过纸包,指尖触到里面的果实,只觉手感不对——自家炮制的余甘子干燥紧实,这纸包里的却有些发潮。他打开纸包,取出一颗放在鼻尖轻嗅,除了余甘子的酸涩味,还隐约带着点霉味。
“这余甘子是哪来的?”王宁脸色沉了下来,“都已经受潮发霉了,怎么能入药?”
刘二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知道,孙老板就说让我送来。他还说,要是您不用,镇上的药怕是不够用,到时候百姓还得怪您。”
林婉儿恰好从后院进来,听到这话,上前一步拿过纸包,仔细看了看里面的果实:“这不是新鲜的余甘子,是去年的陈货,还被水浸过,药性早就散了,喝了不仅没用,还会伤脾胃。孙玉国这是想让你用坏药,毁了百草堂的名声。”
百姓们顿时炸开了锅,李婶气得拍了下桌子:“怪不得上次我去他药铺,他说余甘子缺货,原来是藏着坏药想害咱们!”王宁握紧纸包,沉声道:“大家放心,我绝不会用这种药材。只是咱们现有的余甘子,确实快不够用了,得再去山林里采些回来。”
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马蹄声,一个穿着锦缎长衫的中年男人牵着马走进来,他腰间挂着个装满银锭的钱袋,脸上堆着笑:“在下钱多多,是个药材商人,听闻王药师用余甘子治好了怪病,特意来看看。”
钱多多走到柜台前,拿起一颗余甘子,放在手里掂量着:“这余甘子药效好,要是能运到其他城镇,肯定能帮到更多人。王药师,不如咱们合作,我负责收购和运输,你负责采摘和炮制,利润咱们五五份,怎么样?”
王宁有些犹豫,他从未和药商打过交道,担心对方会抬高价格,让百姓买不起药。林婉儿看出他的顾虑,轻声道:“钱老板,我们合作可以,但有个条件——余甘子的售价不能高于成本的两倍,必须让普通百姓都买得起。”
钱多多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林姑娘放心,我虽是商人,但也懂‘医者仁心’的道理。只要能保证药材供应,价格好说。”
王宁见他态度诚恳,便点头答应:“那好,我们可以合作。只是现在余甘子数量不足,我打算明天再带些人去山林采摘,顺便教大家辨认余甘子树,以后也能自己采摘入药。”
百姓们一听,纷纷举手:“王药师,我跟你去!我山里熟!”“我也去,多个人多份力!”王宁看着热情的百姓,心中暖意融融,立刻安排张阳药师准备采药工具,又让王雪统计愿意去采摘的人数。
第二天一早,二十多个百姓背着背篓,跟着王宁、林婉儿和张阳药师往山林走。王雪拿着树枝,边走边给大家讲解:“大家看,余甘子树的叶子是细长的,像线一样,两两对生,果实是黄绿色的,摸起来有点粗糙……”
到了之前发现余甘子的山坡,百姓们立刻分散开来,小心翼翼地采摘着果实。李婶摘了一颗,放进嘴里尝了尝:“哎,这果子真是先苦后甜,难怪能治病!”王宁则在一旁指导大家,只摘成熟的果实,留下未成熟的,保证来年还能有收成。
就在大家采摘得热火朝天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呼喊:“王药师!不好了!孙玉国带着人,把咱们晾晒的余甘子都抢走了!”
王宁心里一紧,立刻带着几人往回赶。刚到百草堂附近,就看到孙玉国带着几个壮汉,正把院子里晾晒的余甘子往马车上搬。张娜挡在马车前,急得眼圈发红:“你们不能搬!这是给百姓治病的药材!”
“凭什么不能搬?”孙玉国双手叉腰,一脸蛮横,“这余甘子是在山里采的,谁都能要!我运去其他地方卖,赚的钱比你这破药铺多得多!”
王宁快步上前,挡住孙玉国:“孙玉国,你抢百姓的救命药,就不怕遭天谴吗?”孙玉国冷笑一声,挥手让壮汉动手:“别跟他废话,赶紧搬!”
就在这时,钱多多带着几个伙计赶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孙老板,你可别胡来!这余甘子的采摘权,我已经跟镇上的里正报备过了,只有王药师有权利支配。你要是抢药,就是违反规矩,里正大人可不会饶你!”
孙玉国看着钱多多手里的报备文书,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本想抢了余甘子卖钱,没想到对方早有准备。壮汉们见势不妙,纷纷放下手里的余甘子,溜到了一边。孙玉国气得咬牙,却不敢再放肆,只能狠狠地瞪了王宁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百姓们也陆续赶回,见余甘子没被抢走,都松了口气。钱多多笑着拍了拍王宁的肩膀:“王药师,以后有我在,保证没人敢再抢你的药材。咱们赶紧把余甘子收好,早日运到其他城镇,帮更多人治病。”
王宁看着院子里满满的余甘子,又看了看身边热情的百姓和真诚的伙伴,心中充满了希望。他知道,这场关于余甘子的风波还没结束,但只要守住“医者仁心”的初心,就一定能克服所有困难,让这小小的果实,继续传递着中医药的温暖与力量。
秋风染黄了小镇外的山林时,百草堂后院的空地上,已栽满了半人高的余甘子树苗。王雪蹲在苗畦边,小心翼翼地给树苗浇水,双丫髻上别着的野菊换成了晒干的余甘子果串,粗布围裙上沾着点点泥土——这是她跟着张阳药师学育苗时蹭上的,洗了好几次都没完全褪去,倒成了她的“勋章”。
“小雪,慢着点浇,这树苗怕涝。”王宁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把木勺,勺柄上刻着个“药”字,正是父亲当年用过的工具。他弯腰拨开一棵树苗的土壤,露出细密的根系:“你看,根系已经扎稳了,再过两年,就能结出果实。”
张阳药师提着竹篮走过来,篮子里装着刚炮制好的余甘子粉,月白长衫上的香囊换了新的,里面装的是晒干的余甘子花:“钱老板刚才派人来送消息,说运去邻镇的余甘子药,已经治好了不少患者,还想再要一批货。”
林婉儿靠在院中的老槐树下,手里翻看着一本泛黄的古籍,正是王宁家传的《本草备要》,书页上多了不少她添的批注:“孙玉国那边,听说把药铺盘给了别人,去外地了。临走前,还托人把之前抢药时摔坏的药罐送了回来,算是赔罪。”
王宁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他能明白过来就好。咱们做药师的,图的不是赚多少钱,是能让百姓不受病痛折磨。”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一群村民簇拥着里正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块崭新的木匾,上面刻着“仁心济世”四个大字,漆得锃亮。里正握着王宁的手,笑得满脸通红:“王药师,这是大伙凑钱做的匾,感谢你用余甘子救了全镇的人,还教我们育苗、采药,让咱们多了条生计!”
王雪兴奋地跑过去,摸着木匾上的字:“太好了!咱们把匾挂在堂屋最显眼的地方!”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匾挂好,堂屋里顿时热闹起来。李婶提着一篮刚蒸好的米糕,塞给王宁:“王药师,尝尝我做的米糕,里面加了点余甘子粉,酸甜可口,还能开胃。”卖豆腐的陈婶也抱着一坛豆腐乳:“这是用你教的法子,加了余甘子汁腌的,味道特别好。”
王宁看着满院的笑脸,心中满是温暖。他想起半年前,百草堂还深陷危机,百姓们被怪病折磨,如今却能这样其乐融融,这一切都离不开那小小的余甘子,更离不开大家的信任与支持。
这时,钱多多骑着马赶来,身上的锦缎长衫沾了点风尘,却依旧精神抖擞:“王药师,好消息!我跟其他城镇的药铺都谈好了,以后咱们的余甘子药,能卖到更远的地方去。我还想在镇上建个药材加工坊,雇村民们帮忙炮制药材,让大家都能多赚点钱。”
“太好了!”村民们立刻欢呼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要去加工坊帮忙。王宁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那时他还小,不懂“医者仁心”的真正含义,如今终于明白——所谓医者,不仅要治好患者的病,还要为百姓谋福祉,让中医药的智慧,真正惠及更多人。
林婉儿走到王宁身边,指了指后院的余甘子树苗:“你看,这些树苗就像中医药的传承,只要有人用心培育,就能一直生长下去,造福一代又一代人。”
王宁点点头,目光望向远方的山林,那里的余甘子树已经挂满了果实,黄绿色的果实在阳光下闪着光。他知道,这小小的余甘子,不仅化解了百草堂的危机,更在小镇上种下了希望的种子。而他与余甘子的缘分,与中医药的缘分,也将像这余甘子树一样,深深扎根,枝繁叶茂,绵延不绝。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百草堂的木匾上,“仁心济世”四个大字熠熠生辉。堂屋里的药香、村民的笑声、后院的虫鸣,交织在一起,谱成了一曲关于药与缘的动人歌谣,在小镇的暮色中,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