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门外传来规律的叩击声。
小武眼神微动,扬声道:“进来。”
门被推开,带进一股寒气。
渊男生走了进来。
他已长成挺拔的少年人,眉宇间英气勃勃,但面对小武时,神态间带着自然而然的恭敬。
“姐姐!”
“本地各帮会的主事人,都到了,在外面候着。”
他顿了顿,补充道。
“人不少,看着……心思各异。”
小武放下竹棍,走到主位的太师椅前坐下,姿态放松,却自有一股威势。
“让他们都进来吧,巴尔克,你们几位,先到后面去听一听。”
几个黑袍人无声地点点头,迅速隐入侧面的帘幕之后。
渊男生转身出去。
不一会儿,杂乱的脚步声和低声的议论由远及近。
一大群人鱼贯而入,瞬间将本就不算宽敞的厅堂挤得满满当当。
这些人高矮胖瘦不一,穿着打扮也是五花八门,有穿着绸缎长衫、故作斯文的,有粗布短打、袒露着刺青臂膀的,也有裹着皮袄、眼神阴鸷的。
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身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江湖气。
厅堂里一下子充满了无形的紧张感。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主位那个少女身上。
一个满脸横肉,额角带着刀疤的壮汉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嗓门洪亮,带着明显的不满。
“武大当家!不知火急火燎地把咱们都召来,是又有什么规矩要立啊?”
他特意在“规矩”二字上加重了音,带着讽刺。
他是本地漕帮的头目,手下掌控着几条重要的小支流码头。
另一个精瘦的中年文士模样的人,摇着一把不合时宜的折扇,慢悠悠地接话,声音尖细。
“是啊,武大当家如今整合了火凤社的旧部,又招兵买马,声势浩大,俨然是咱们睦州,不,恐怕是江南道江湖上的总瓢把子了。”
“咱们这些小门小户的,自然要听您吩咐,只是……”
他拖长了调子,没往下说,但那未尽之意谁都明白。
凭什么?!
小武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那目光并不锐利逼人,却让嘈杂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她等了几息,直到厅内只剩下炭火轻微的噼啪声,才缓缓开口说道:“各位能来,是给我面子,也是给火凤社面子,废话不多说,今天请各位来,只为了一件事。”
她顿了顿,指向身后墙上的江南水系图,手指坚定地点在那些蜿蜒的蓝色线条上。
“从今日起,睦州境内,不,是以睦州为起点,辐射整个江南西道和淮南道南部,所有通航的河道、湖泊、码头,无论大小,无论之前是谁的地盘……”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斩钉截铁。
“全部归火凤社统管!”
“什么?!”
“凭什么?!”
“武大当家,你这胃口也太大了吧?!”
厅堂里瞬间炸开了锅!
质疑、愤怒、惊愕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刀疤壮汉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叮当作响!
“放屁!老子在运河上跑船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一句话就想吞了老子辛辛苦苦打下的地盘?火凤社是厉害,但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精瘦文士也收起了折扇,脸色阴沉。
“武大当家,你这是要断了所有兄弟的活路啊!水路上的营生,是大家伙儿安身立命的根本!你一句话就想全拿走?就算你拳头硬,船多,也得问问江湖道义吧!”
面对群情激愤,小武依旧端坐如山。
她甚至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抿了一口。
这从容的姿态,反而让一些吵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只剩下压抑的怒火。
“道义?”
小武放下茶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嗤。
“各位跟我谈道义?你们私下里为争码头、抢货船,械斗流血,死的人还少吗?你们的道义,不就是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
“我火凤社花了多少金银,造了多少快船,招揽了多少真正懂水性的好手,才在水路上有了如今的局面,你们心里清楚。”
她站起身,走到厅堂中央,无形的压力让前排的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我接手火凤社,不是来跟你们讲旧日情分的。”
“我要的是江南水路的秩序!一个我说了算的秩序!”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众人心头。
“你们觉得我胃口大?没错,但跟我争,你们有那个本钱吗?”
她走到刀疤壮汉面前,直视着他因愤怒而涨红的脸。
“你的漕帮,几十条破船,几百个只会欺负小商贩的喽啰,能挡我几艘新造的艨艟?”
又转向精瘦文士,满脸嘲讽的说道:“你靠敲诈勒索沿河商户为生,连条像样的船都养不起,也配跟我谈道义?”
小武环视全场,语气冰冷。
“火凤社的船,就在外面的河道上!”
“船上的兄弟,不是你们那些乌合之众能比的。”
“不服气的,现在就可以出去,划下道来,咱们水里见真章。”
“打赢了,你的地盘还是你的,我火凤社退出睦州,可要是打输了……”
她没说完,但那股森然的意味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厅堂内死一般寂静。
只有炭火燃烧的声音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刚才还叫嚣的人,此刻都像被掐住了脖子。
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
火凤社的实力,尤其是水上实力,在睦州确实已无人能及。
那些新造的快船,那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水手,都像巨石一样压在他们心头。
硬碰硬?
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个精瘦文士,人称“白扇子”的吴先生,脸色变幻了几次,最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打破了沉默。
“武……武大当家息怒。”
“这……这水道统管一事,兹事体大,牵扯到多少兄弟的饭碗。”
“您看,能否容我们回去再……再商量商量?”
他试图拖延,想找转圜余地。
“没什么好商量的!”
小武断然拒绝,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