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勒了勒缰绳,让马儿放慢脚步,欣赏着江景,声音里带着一丝放松。
凛冽的北风到了江南,似乎也变得温柔了。
渊男生点点头,目光却更多地落在小武的侧脸上。
“是啊,小武姐姐,只是这温柔水乡,底下暗流也不少。”
小武微微一笑,侧头看了他一眼。
“所以,才需要我们这样的人,不是吗?”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正式了些。
“男生,我过两日要离开睦州一段时日。”
渊男生立刻紧张起来。
“离开?去哪?我跟你一起去!”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保护小武的安全,早已成为他刻在骨子里的使命。
小武脸一板,那双漂亮的凤眼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扫向渊男生。
“你跟去做什么?我去办事,不是游山玩水,带着你,是累赘还是帮手?”
渊男生被她眼神一扫,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连忙道:“武姐姐教训的是。”
“我…我就是担心你的安全,那…那我不去了,我留在睦州。”
他对小武的敬畏是发自内心的,尤其是在她板起脸的时候。
小武神色稍缓,语气也柔和了些。
“这就对了,你留在睦州,不是闲着,我离开后,这边几个新收拢的码头和水路生意,你要多上心,学着打理。”
她用马鞭指了指身后远远跟着的那些护卫。
“这些人,你现在还压不住全部,但几个小头目,可以试着用一用。”
“威信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你迟早要独当一面,统领一队甚至几队人马,现在就得开始练手。”
渊男生心中一震,挺直了腰板。
“是!姐姐放心!我一定看好家业,管好手下!”
他明白,这是小武在给他机会,在培养他。
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同时也夹杂着即将与小武分别的失落。
两人又沿着江边走了小半个时辰,小武细细交代了一些睦州事务的要点和需要注意的人物。
渊男生认真听着,一一记下。
他心中虽有万般不舍和担忧,但知道小武决定的事情,绝无更改。
他能做的,就是守好她打下的这片基业。
下午,睦州城外一处不起眼的渡口。
小武换上了一身普通商妇的棉布衣裙,外面罩着厚厚的斗篷,遮住了大半面容。
她身后,是十余名同样打扮低调、但眼神精悍的随从,牵着驮着货物的骡马。
这些人都是她精挑细选的心腹好手。
渊男生站在渡口边,目送着小武一行人登上一条中等大小的货船。
船缓缓离岸,驶入江心。渊男生一直站在岸边,直到那船的影子消失在远处江面的薄雾之中,才默默转身。
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小武一行人并未走繁忙的运河主道,而是选择了相对僻静但更快捷的水路支流和陆路交替行进。
一路上,江南冬末的景致在眼前缓缓铺开。
田野虽已收割,但阡陌纵横,水网密布,显露出精耕细作的富庶。
村镇白墙黛瓦,小桥流水,即使在这万物萧瑟的季节,也透着一种恬淡宁静的韵味。
偶尔经过繁华的市镇,码头喧嚣,店铺林立,丝绸、瓷器、茶叶的香气混杂在湿润的空气里,展示着这片土地蓬勃的商业活力。
小武坐在船舱里,透过小窗看着外面掠过的风景,心中也不得不承认,江南确实是个好地方。
气候宜人,物产丰饶,水路通达,难怪柳叔叔如此看重此地。
只是这表面的繁华宁静之下,不知藏着多少凶险和算计。
她此行的目的地润州,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几日后,润州城巍峨的城墙出现在视线中。
作为江南漕运枢纽,润州城比睦州更为宏伟,城墙更高,城门人流如织,车马喧嚣。
小武的船并未直接驶向繁忙的主码头,而是在离城数里外一个偏僻的小渡口靠了岸。
船刚停稳,便见渡口简陋的草棚下,一个身影快步迎了上来。
此人约莫三十多岁,身材干瘦,穿着一件半旧的褐色棉袍,脸上颧骨略高。
眼睛不大却闪着精明的光,嘴唇上两撇稀疏的鼠须,乍一看确实有几分市井小民的猥琐之气。
但他走路的步伐沉稳有力,腰杆挺直,眉宇间自有一股历经世事的从容和洞察,那份气度瞬间冲淡了外貌上的不足。
“李叔!”小武快步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晚辈礼。
来人正是李义琰!
“嗯,来了。”
李义琰点点头,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特有的,慢条斯理的沙哑。
他上下打量了小武一番。
“路上还顺当?看你气色,比在睦州时强些。”
小武心头微暖。
李义琰是柳叶手下最倚重的几位掌柜之一,资历深,心思深如古井,平日里沉默寡言,但对她们这些晚辈,总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都好着呢,李叔。”
小武笑着回答,语气明显轻松多了。
李义琰“唔”了一声,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目光扫过小武身后那些陆续下船,虽作商旅打扮却掩不住精悍气息的随从,并未多问。
他转身引路,示意小武跟上。
两人沿着江边一条僻静的小路往城里方向走。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脚下的泥土有些湿软。
“这次大东家让你来润州,是为了两个人。”
李义琰开门见山,语调依旧平缓,像是在说一件寻常生意。
“谁?”
小武好奇。
“袁天罡,还有他师父袁守诚。”李义琰吐出两个名字。
小武脚步顿了一下,眉头微蹙。
“那两个道士?他们怎么了?值得柳叔叔……还有您,专门把我从睦州调过来?”
她心里有些不解,甚至觉得有点小题大做。
在她印象里,袁天罡他们无非是些装神弄鬼或清心寡欲的人,跟竹叶轩的宏图伟业似乎扯不上太大关系。
李义琰侧头看了小武一眼,似乎看穿了她那点不以为然。
“他们本身,确实不值当我们如此大费周章。”
他慢悠悠地说,目光投向远处润州城模糊的轮廓。
“但江南这片棋盘上,不能缺了他们,至少现在不能。”
小武更疑惑了。
“江南富庶,人心思变。”
李义琰的声音低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