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关大捷的消息,是被八百里加急的驿使用嘶哑到几乎破裂的喉咙喊开长安城厚重的春明门,一路踏碎拂晓前的寂静,送入太极宫深处的。
当那沾满尘土与汗渍、插着象征最高军情等级翎羽的漆金匣子,由殿中省少监颤抖着捧上太极殿时,满朝文武的呼吸仿佛都停滞了。皇帝李渊霍然从御座上站起,亲手劈开铜锁,展开那卷尚带着关外硝烟气息的捷报。他的目光在“生擒窦建德”、“十万夏军尽溃”、“虎牢已固”等字句上急速扫过,脸上的肌肉先是绷紧,随即如同春冰乍裂,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
“大捷!吾儿世民,虎牢关大捷!窦建德已成阶下囚!” 李渊洪亮的声音响彻大殿,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群臣心头。
短暂的死寂后,巨大的声浪几乎掀翻了太极殿的屋顶:“吾皇万岁!秦王殿下千岁!”
宰相裴寂、陈叔达等人激动得老泪纵横,武将们更是振臂高呼,声震屋瓦。持续数年的中原拉锯战,压在心头的巨石,被这雷霆一击彻底粉碎!
长安城瞬间沸腾了。宫门次第洞开,快马将喜讯传遍坊市。金吾卫的鼓角在承天门前隆隆擂响,一声声“秦王大破窦建德于虎牢关!” 的宣告,如同投入池水的巨石,激起千层狂澜。
长安城中,东西两市,原本为粮价和战事愁眉不展的商贾们,纷纷摘下幌子,一边敲起铜盆,一边欢呼雀跃;酒肆茶楼,说书人立刻拍案,唾沫横飞地描绘起“秦王玄甲破十万”的神勇传奇;深闺绣户,平日只知女红的娘子们也推开轩窗,兴奋地议论着这惊天动地的胜利。压抑已久的都城,在这一刻尽情释放着对和平与胜利的渴望。自发的庆祝队伍涌上朱雀大街,孩童举着象征秦王玄甲军的黑色小旗奔跑嬉闹,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的硝烟和百姓发自肺腑的欢笑声。
然而,在这普天同庆的表象之下,太极宫两仪殿偏殿内的气氛却微妙地沉淀下来。李渊脸上的狂喜已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难言的复杂。他屏退左右,只留下太子李建成以及心腹重臣裴寂。李建成完成北伐稽胡的战事,屠戮稽胡青壮六千余口,此举遗患甚深,他本人于旬日前方返回长安。
李渊面前龙案上,摊开的不仅是捷报,还有陕东道大行台加急送来的后续军情:李世民已释放五万夏军归乡,并正调集虎牢精兵,挟大胜之威,准备对洛阳王世充发动最后的、雷霆万钧的总攻!
“二郎此战…”李渊说着,他的手指敲击着案上李世民亲笔所书的捷报副本,语气听不出喜怒,“一战而定乾坤,解洛阳之困局,摧河北之肝胆,其功…可谓彪炳千秋。”
说罢,李渊抬眼扫过太子李建成。李建成脸上虽挂着得体的笑容,但那笑容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和阴霾却逃不过李渊的眼睛。
裴寂察言观色,连忙躬身道:“陛下洪福齐天,秦王殿下天纵神武,此乃社稷之幸!窦建德授首,王世充指日可破,中原底定,四海归心,大唐一统之期不远矣!”
裴寂这番话既是颂圣,也是提醒皇帝关注大局。
李渊缓缓点头,目光重新落回捷报上那力透纸背的字迹,说道:“功,自然是泼天大功。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只是五万夏军,未经朝廷明诏,尽数放归河北…虽说是‘示以宽仁,收拢人心’,可这河北之地,日后还需多少兵马、多少粮饷去弹压安抚?还有这洛阳总攻…他已是东讨元帅,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军政大权集于一身,如今携此不世之功,威望更盛…这后续的兵员、粮秣调度,长安,还能制衡几分?”
殿内一片寂静。李建成垂眸,掩饰着眼中翻涌的情绪。裴寂心中暗叹,皇帝这“喜”之后的“忧”,终究还是来了。功高震主,古来如此。秦王这柄锋芒毕露的利剑,斩碎了强敌,其凛冽的寒光,却也隐隐刺痛了御座。
“拟旨!” 李渊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声音压得更低,对裴寂道,“飞马传谕洛阳城下诸军:王世充若降,其本人及核心党羽,务必严加看管,押解回京!不得由秦王…擅自处置!”
这道旨意,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试图锁住那即将喷薄而出的、可能失控的胜利洪流。长安城的喧嚣庆祝声隐隐传来,而皇帝的眼中,却映照着东方天际那一片被晚霞染得如同战场血火般的赤红,那红,既象征着无上荣光,也暗藏着难以言喻的灼热与不安。
就在太子李建成回宫不久,秦王李世民发动虎牢关大战的前五日(武德四年(621年)四月二十七日),唐高祖李渊在长安宫阙深处,挥笔落下了一道意味深长的册封诏书。 皇子李元方、李元礼、李元嘉、李元则、李元茂依次受封为王。
李元礼受封郑王,年十四,乃高祖第十子,其母为颇受礼遇的郭婕妤;李元嘉得封宋王,年十三,序齿第十一,其生母宇文昭仪出身北周宗室,深得李渊宠爱,在后宫地位尊崇;李元则封荆王,年十二,排行第十二,生母是王才人;最幼的李元茂封越王,年仅八岁,序第十七子,生母为刘婕妤;李元方为周王,时年不过七岁稚龄,在众兄弟中排行第十九,生母是地位不显的张宝林。这些皇子大多尚在冲龄,远离权力核心,此次骤然封王,绝非寻常恩典。
尤为值得玩味的是,就在此前不久,李渊刚刚册封了秦王李世民年方五岁的次子李泰为卫王。子孙两代,几乎同时裂土封王,其深意昭然若揭。此刻,李世民正亲率大军在虎牢关外与窦建德十万雄师对峙,胜败悬于一线。李渊此举,正是要在决战前夜,以煌煌王爵向天下昭示:这李唐的江山,是李氏皇族共有的基业,而非秦王一人之功勋。
皇帝李渊将象征意义极强的“周”、“郑”、“宋”、“荆”、“越”等王号赋予这些年幼皇子,其用心可谓深远。“郑王”封号直指秦王正全力围攻的王世充“郑”政权巢穴洛阳,意在宣示此战无论结果如何,洛阳最终都将归于李氏皇族(郑王李元礼)治下;“宋王”封地涵盖河南东部要冲,与郑地互为犄角;“荆王”控扼长江中游,剑指南方的萧铣;“越王”则遥领百越之地;“周王”更是追慕周室发祥之基,暗含承袭正统之意。 这些封号如同巨大的印章,提前盖在了尚未完全征服的土地上,既是激励前方将士,更是对即将迎来巅峰时刻的秦王李世民,进行一场不动声色的权力平衡,既是要提醒他,也提醒天下人,真正的权柄与土地的最终归属,牢牢掌握在长安的太极宫中,掌握在他这位开国皇帝手中。
当虎牢关的烽烟散尽,长安城内的这场王爵册封,以及刚刚送往洛阳战场的诏令,已然为战后格局开启了另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棋局,在太极殿的宫阙深处,悄然布下了新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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