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凝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躺在自己的床上，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辰。
床边，杨子默被极北魔气缭绕，似乎静候多时。
“好痛啊......大魔头你这是什么破烂疗伤手法，下手好重！”楚小凝浑身酸痛无比，不住抱怨。
“你醒了？”杨子默温和开口道：“既然醒了......”
“啊！”楚小凝警惕万分：“你不要碰我了、至少今天不要！”
“不必担心，最痛苦的一段你已经挺过去了，”杨子默道：“你现在应该状态不错。”
“你哪里看出来的状态不错？”楚小凝郁闷道：“我腰酸背痛，浑身抽筋，全是你干的好事！”
当然，这话也只是说说而已，她腰酸背痛不假，但体内的真气运转什么的一切正常。
“接下来的修复还要靠你自己，你必须尽快修习此秘术。”杨子默说着拿出了一枚闪烁着微光的玉简。
这枚玉简在浓郁的极北魔气中散发着水月共鸣般的素雅光华，显然来历不凡。
楚小凝疑惑道：“这是一枚功法玉简？里边是什么功法？”
“五行堕幻谱。”
五行堕幻谱！？
楚小凝心里咯噔了一下，五行堕幻谱，正是她的师父、清韵仙子的本命功法。
当初她前往智行山，她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便是拜入清韵仙子门下，习得五行堕幻谱，重塑神魂，再现太虚，恢复记忆。
楚小凝没想到，这一绝学居然落到了杨子默手中。
杨子默看穿了楚小凝的疑惑，答道：“是你师尊转交于我的。”
楚小凝惊讶道：“师尊她......转交给你的？”
杨子默微微颔首。
不是你抢的吧！楚小凝心头疑云重重，差点脱口而出。
一个是威慑天下的极北魔皇，另一个是阳明院元老、正道盟梁柱，这‘转交’一词听起来血腥味极浓。
似是看出了楚小凝的疑惑，杨子默继续道：“我和你师尊曾是旧识。”
楚小凝讶然：“旧识？你们不是敌人？”
“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杨子默眼神沉寂。
楚小凝道：“那师尊她现在何处？”
之前她前往智行山救下无涯峰众人时，阳明院似乎已被白鹿等人把持，楚小凝也不知道清韵仙子和洪武公等人的安危与下落。
杨子默答道：“中域剧变，你师尊已经离开了阳明院，暂时隐居于北荒林海某处。你师父若想隐于世，世间能找到她的人不多。”
说着，他把玉简递给楚小凝：“不要辜负她对你的关心，你必须尽快习得五行堕幻谱，让神魂暗伤彻底康复，只有那时，你的记忆才能全部恢复，修为也能更上一层楼。”
迎着杨子默殷切的眼神，楚小凝有些发怔。
她的记忆早在横渡星辰海域时就已经恢复了，可她还是不敢告诉杨子默。
她很想找幻灵魔女问个明白，但幻灵魔女自上次发声之后就陷入了沉寂，无论她如何呼唤也没有反应。
她不禁回想起了杨子默昔日的话语。
‘待你恢复记忆，便是掌握自身命运的开始。’
‘到了那天，我会放你一条生路，四海辽阔，你大可去得。’
她有些害怕，她不愿相信记忆中那残忍的一幕幕，她不相信杨子默亲手杀死了楚云、重创了大楚皇朝，更不愿相信杨子默所做的一切只为利用她的本源之力。
然而这一切就是真实的记忆，全是她亲眼所见产生的记忆，没有半点虚假。
她不敢去想，杨子默在知晓她记忆恢复后会如何待她。
她忽然抬起头，轻声道：“如果我记忆恢复，你会如何对我？”
杨子默一愣，旋即答道：“记忆恢复代表神魂暗伤已愈，你便有机会突破至帝境，彻底摆脱幻灵魔女的侵蚀。”
“那时，你便能得到自由，再也不用待在这极北之地，这也了却我一桩夙愿。”
杨子默的话说得很清楚，在她记忆恢复之前，不会让她离开极北之地，然而楚小凝却听出了另一个意思——
说来说去，还是想把我撵走？
把我治好了就赶我走，这是你良心发现、亏欠我的补偿？
楚小凝心中怒火渐渐燃烧。
她一把抓过玉简，冷笑道：“好啊，我会快些炼成，以便早点离开，我谢谢你！”
看着眼前神情平静、古井无波的杨子默，楚小凝是动了无名真火。
火从何处来，不得而知。
“不必谢我，我曾亏欠于你。”杨子默似乎没有觉察楚小凝的异样，嘱咐道：“这玉简内，我于关键之处都加了注解，你在修习入门第一卷的时候可以略作参考。再之后的，你自己尝试感悟，若你能修习至第五卷，便可以尝试重塑神魂。”
说着，杨子默指着殿外道：“修习五行堕幻谱所需要的一切宝物、灵石我皆已备齐，就在你寝殿旁边的储物殿内。若是有不懂的，随时可以来问我。”
“好了知道了！”楚小凝不耐烦地抓着玉简头道：“你就放心等我炼成的那一天吧！”
凭着本姑娘在幻术一道上的造诣，你觉得你能活着等到那一天？
楚小凝扯过被子，侧身而卧，不再看杨子默。
杨子默也感受到了楚小凝情绪的变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独自离开了寝殿。
这就走了......
杨子默走后，楚小凝半躺在石床上，捏着玉简，怔怔发呆。
她的记忆早已恢复，这什么五行堕幻谱，她提不起任何兴趣的。
都说技多不压身，但她素有自知之明，凭着自己在幻术一道上的天资，这种别人的毕生绝学之类的，还是不要去糟蹋比较好......
若是让清韵仙子知道自己的毕生绝学、本命功法此刻正被某人丢来丢去丢着玩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气得吐血三升、立刻暴走清理门户。
对我亏欠，是说杀死楚云的事吗？
现在想起来亏欠于我，难道是良心发现？
莫非，当时的他其实是有苦衷，毕竟，眼见也未必为实……
楚小凝不愿再回想过去的痛苦，更不愿迷失于其中，那段记忆，不如先放一放好了。
她决定好好观察一下杨子默，看看他究竟是怎样的人，若有机会再打探楚云的下落......杨子默曾说过，楚云并未死去，而是被困在了某处，是真是假难以确定，事到如今，她决定静观其变，伺机找出真相，至于恢复记忆之事，先不告诉他也好。
楚小凝把玉简藏在了枕头下，看着窗外的飞雪，心中思绪涌动，辗转难眠......
拿到《五行堕幻谱》之后的日子里，楚小凝果然没有理会杨子默的期许，天天在空荡荡的昔日山里瞎逛，要么浇浇花，要么做做‘大饼卷灵材’，偶尔修炼修炼、看看闲书，日子过得好不快活，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在昔日山混吃等死的美好日子。
至于《五行堕幻谱》，在她看来这等惊世之作还是束之高阁吃灰比较好。
不过，她想偷懒，也得问问别人答不答应。
数日后，杨子默主动把楚小凝叫了过去。
“你将五行堕幻谱的第一卷，入幻篇演示一下。”数日不见，杨子默气色越发飘忽，浓郁的极北魔气几乎将他吞噬。
“这......咳咳咳......”楚小凝干笑道：“这个，大神，你也知道，我天资很差，哪有那么快学会呀......”
“你领悟多少演示多少。”
“呃......”楚小凝挠了挠头：“我一点也没领悟呢。”
“什么？”杨子默皱眉道：“这第一卷，只是一些基础幻术的强化而已，即使以你的天资，在玉简的辅助下，一个月学会也绰绰有余。你说什么都没学会？”
什么叫以我的天资......
楚小凝委屈道：“你也知道，我最讨厌谈论天资这个话题了……大神你是不是嫌弃我笨啊？”
“算了......你给我把第一卷的口诀背出来吧，我给你讲一讲。”别人都承认自己笨了，杨子默只好妥协。
“咳咳，大神，我记忆很差的，连昨晚吃的什么都记不住，怎么可能记住那么复杂的口诀......”楚小凝弱弱道。
“你昨晚吃了什么？”
“大饼卷飞云果，肉干配雷火椒，吃起来火花带闪电的。”
“那你记住口诀没有？”
“没有，我哪有那么好的记性……”
“什么！你......”淡漠如杨子默，也忍不住有些激动了，他脸色发白：“如此怠慢.....你不想恢复记忆了？”
“想。”楚小凝委屈道：“可是这也太难了......”
“难也要学！”杨子默沉声道：“这是让你修复神魂、恢复记忆的最好办法，你难道这辈子都不想恢复记忆了？”
早就恢复了......楚小凝差点脱口而出，忙认可道：“想啊。”
说着，楚小凝又体贴道：“大神，你气色看起来很不好呢，每天日理万机，眼下世间又出现了巨大变故，这么多天大的事......其实你也不用太为我记忆的事情发愁了，如果真不能恢复的话，我也不介意的......”
是呀，洪荒剧变，天下战火加剧......哪一件事不是天大的事？你为何就揪着一个小小女子失忆的事不放呢？
“神魂不修复，你的修为便再难有寸进！你难道等着被幻灵魔女吞噬？”杨子默起身道：“从今天起，我就亲自教你，你记忆不恢复，永远也别想离开昔日山！”
“不要哇！”
哼！本姑娘还真就赖在这里不走了……楚小凝心头狂跳，几乎掩饰不住楚楚可怜状。
接下来的日子，楚小凝是在快乐与痛苦的交织中度过的。
快乐的是，一向行踪莫测的杨子默变得犹如智行山最啰嗦的讲学长老一样，为了教会楚小凝这个愚笨的弟子，每日手把手悉心教导、恨不得把功法熬成汁，灌到楚小凝脑袋里。
让老师和徒弟双方都痛苦的是，楚小凝在幻术一道上的天赋，实在是让人无法直视，楚小凝一开始还刻意不学，生怕自己学会了，后来才发现即使自己认真学也很难掌握精髓，索性也就与杨子默坦诚相待——老娘不会。
当然，部分感兴趣的内容，她还是愿意花时间学习一二的。
“第二卷，五行心域。”大殿内，杨子默站在楚小凝身前，指着自己道：“你对我演示一下。”
“好看我的！五行心域，五行立幻！”楚小凝调动全身真气，以杨子默为目标，凝聚幻术。
以她王境九重的修为，即使生搬硬套也能展示一二。
“嗯，有些进步......”感受着周围扭曲的真气，看着眼前逐渐出现的光怪陆离之景，杨子默微微颔首，满心欣慰，再笨的人，只要悉心教导，都会有成长的……
“嗯？”
然而，接下来的景象，却让杨子默彻底僵住了。
眼前，出现了一片葱葱郁郁的森林。
森林里，有一池热气缥缈的水潭。
水潭里，一香肩玉背、肌肤欺霜赛雪的绝色佳人正在沐浴。
或许是感受到了杨子默的注视，佳人微微回眸，对着杨子默调皮地眨了眨眼。
“停下！胡闹，这是什么东西！”杨子默有些抓狂了。
这五行立幻，原本是要幻化出五种心魔巨兽的，而楚小凝，似乎幻化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咳，这是本姑娘自创的幻术，可以引动人心中最深的邪念，大神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楚小凝睁大眼睛，一脸无辜。
“你心有杂念，法术不精，疏于练习，罚你抄第三卷口诀一百、不，一千遍！”杨子默恢复平静之后，对楚小凝的行为给出了丰厚的赞赏。
说着，似乎仍觉得罚得轻了，忙又加上一条：“没抄完口诀，不许吃饭！”
“大魔头，明明是你先有杂念的！这样不公平！”楚小凝表示抗议，这样的惩罚，对她而言简直毫无人性。
杨子默可以不食人间烟火，而楚小凝不吃东西虽不至于饿死，但哪怕少吃一顿也真的非常难受啊。
“嫌不公平的话，那就抄三千遍好了，或者，我把你从这昔日山扔下去？”
“我是怕高，但凭我的修为也摔不死我啊。”
“那就扔十次。”
“一千遍而已，大神自然是公平的，”楚小凝忙表决心道：“这全是为了提高我的修为，非常公平。”
大魔头你个混蛋哇！三千遍那是人抄的吗？简直是禽兽！
“一千遍就一千遍，我抄！”楚小凝狠狠表态，恨不得把手里捏着的功法玉简吞下去。
授业一道，杨子默比文真长老可怕多了。
他过去虽有着‘洪荒之师’的尊称，但现在明明是魔皇啊，这么热衷于传道授业解惑，简直是不务正业......楚小凝疯狂腹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