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雪山回到草原，走了整整一个月。冰雪在马蹄下消融成泥泞，又在暖阳里晒干成土黄色的路。
当第一缕带着青草香的风拂过脸颊时，孙悟空下意识地摸了摸灵风护心镜——镜面上的风纹沉稳流转，再没有雪山的滞涩，也褪去了初遇时的浮躁，像条终于找到河道的溪流。
“还有两天能到烈风部落。”贝吉塔展开地图，羊皮纸边缘被磨得发亮，上面用红笔标注的路线已经模糊，却不妨碍他准确指出方位，“试炼应该已经开始了，远远能看到炊烟里混着灵力波动。”
他们沿着熟悉的草甸前行，羊群像散落的白云，牧羊人坐在山坡上吹奏的乐器调子没变，只是换了张年轻的面孔。
孙悟空认出那是巴图的儿子，去年还跟在其其格身后跑，如今已经能独自放牧了。
“是悟空大哥和贝吉塔大哥！”少年先看到了他们，扔下羊鞭就往部落的方向跑，羊皮袄的衣角在风里翻飞，像只受惊的白鸟。
远远地，就看到巴图和一群人站在部落入口的老榆树下。
巴图比去年胖了些，腰间的弯刀换了柄新的，刀鞘上镶嵌着陨星谷的星核石碎屑，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显然是铁匠铺的新作。
“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巴图大笑着迎上来，拳头在两人肩膀上各砸了一下，力道比去年重了不少，“其其格这丫头，每天都在帐篷前望，说你们要是再不回来，她就带着风灵果去找你们。”
提到风灵果，孙悟空从储物袋里掏出那个用麻布层层包裹的果实。
经过半年的时间，果实依旧保持着碧绿色，里面的气流在阳光下轻轻旋转，像藏着片小小的风。
“差点忘了给她带的礼物。”
“什么礼物？”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其其格拨开人群跑出来。
她比去年高了不少，辫子上的红绳换成了新的，眼睛亮得像草原的星星，只是看到他们时，脸颊还是会红。
当孙悟空把风灵果递给她时，小姑娘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双手在衣角上蹭了又蹭，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去。
“这是……风灵果？”她在古籍里见过图画，却没想到真能见到实物，“传说能让风元素变得更灵动的风灵果？”
“不止呢。”孙悟空笑着说，“它还能帮你找到风的节奏，就像草原的风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吹，什么时候该停。”
其其格把风灵果捧在手心，突然想起去年在草场上，孙悟空教她用风鸣石感受气流的样子。
那时她的风刃连木桩都切不开，现在却能准确地斩断百米外的羊毛——进步快得连巴图都惊讶。
“我现在能操控三道风刃了！”她仰起脸，眼里满是期待，“今天的试炼有切磋项目，我能跟你们比一场吗？”
贝吉塔挑眉：“你确定？”
“确定！”其其格握紧拳头，腰间的弯刀——那是巴图新给她打的，刀柄缠着迷雾森林的藤蔓纤维——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我不会输给悟空大哥的风！”
试炼的切磋场设在草原中央的空地上。
木桩被削成整齐的圆柱，上面画着不同的靶心，周围插着各部落的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
当听说去年在风蚀峡谷拿了头奖的修士来了，所有人都围了过来，连正在准备试炼的其他部落修士也凑过来看热闹。
“开始吧。”大祭司——还是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羊皮袄的老人，只是风蚀木杖上的风鸣石更亮了些——站在场地中央宣布，“点到为止，比的是对力量的掌控，不是输赢。”
其其格深吸一口气，走到场地东侧。她没有立刻释放风刃，而是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抚摸着风灵果。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神变得异常专注，体内的风元素随着呼吸缓缓流动，与周围的草原之风渐渐同步。
“看她的手势。”贝吉塔低声对孙悟空说，“比去年沉稳多了，懂得借势而非硬拼。”
孙悟空点头，目光落在其其格手腕上的银环——那是用风蚀峡谷的金沙熔铸的，能辅助感知风的流向。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操控风元素时的笨拙，忍不住笑了笑。
“我要出招了！”其其格大喊一声，手臂挥动间，三道淡青色的风刃同时射出，速度比去年快了近一倍，而且轨迹极其稳定，精准地射向百米外的三个靶心。
“好！”围观的人群发出欢呼。
但风刃在即将命中靶心时，突然拐了个弯，绕过靶心，斩向旁边的杂草。
其其格的脸瞬间红了——她太紧张，灵力输出忽快忽慢，让风刃偏离了方向。
“别急。”孙悟空的声音传来，带着温和的笑意，“想想风灵果里的气流，它们从不急于到达，却总能去到该去的地方。”
其其格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手心的风灵果。果实里的气流依旧缓慢旋转，不受外界的风影响，也不急于流动。
她闭上眼睛，慢慢调整呼吸，将灵力注入风灵果——就在接触的瞬间，她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手臂流遍全身，体内的风元素突然变得异常顺从。
再次睁开眼时，她的动作慢了许多，却异常稳定。
一道风刃从指尖射出，没有追求速度，而是像草原的风一样，贴着地面缓缓流动，避开所有阻碍，最终精准地命中靶心的最中心。
“成了！”巴图激动地跳起来，拳头在胸口捶得咚咚响。
其其格看着靶心的裂痕，突然转身对孙悟空鞠了一躬：“谢谢悟空大哥。”
她终于明白，力量的真谛不是强大，而是懂得掌控——就像风灵果里的气流，看似缓慢，却蕴藏着最坚韧的力量。
切磋结束后，其其格把风灵果埋在了去年孙悟空种下心形叶子种子的地方。
“古籍上说，风灵果的根会顺着风的方向生长，明年这里会长出一片风林。”她用小石子在周围围了个圈，像在守护什么秘密，“等你们下次回来，就能看到满树的风灵果了。”
当晚，部落举行了篝火晚会。
羊肉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油脂滴在炭火里，升起阵阵香气。
其其格给每个人都倒了奶酒，轮到贝吉塔时，小姑娘鼓起勇气问：“贝吉塔大哥，你的雷冰之力，是不是永远都那么厉害？”
贝吉塔正在擦拭他的雷冰玉佩，闻言抬头：“厉害不是看力量有多强，是看能不能守住该守的东西。”
他想起在蜃楼石前看到的幻象，想起那些被力量吞噬的人，“就像草原的狼，再凶猛，也不会伤害自己的幼崽。”
其其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夜深时，孙悟空和贝吉塔坐在老榆树下，看着篝火边渐渐散去的人群。
其其格正跟小伙伴们炫耀她的风刃，笑声清脆得像风铃。远处的羊群已经睡了，只有偶尔的咩咩声，像梦话。
“明天去哪？”孙悟空问，灵风护心镜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与远处的星光交相辉映。
贝吉塔望着东方的天际线，那里的云层后面，似乎藏着新的山脉。
“听说东边的沼泽里，有种能净化灵力的泥炭，里面藏着水属性最本源的力量。”他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去看看？”
“好啊。”孙悟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正好试试我这沉淀后的风，能不能穿过沼泽的瘴气。”
风从草原吹过，带着烤羊肉的香气，带着风灵果的清新，带着少年少女的笑声。
老榆树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像在诉说着未完的故事。
他们知道，这次离开，或许很久才会回来，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草原的风会记得他们的脚步，风灵果的根会沿着风的方向生长，而那些关于力量与传承的领悟，会像篝火的余烬，在心底一直温热。
天亮时，其其格来送他们。她把两串用风蚀峡谷的金沙穿成的项链挂在两人脖子上，“这是我用雷冰之力熔的金沙，能在沼泽里指引方向。”她的眼睛红红的，却努力笑着，“等风林长起来，我就用风刃给你们编个风铃，挂在你们的帐篷上。”
“我们会回来的。”孙悟空认真地说，像去年在风蚀崖顶承诺的那样。
贝吉塔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其其格的头——动作比去年温柔了许多。
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草原的尽头，金沙项链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撒在绿毯上的星。
风灵果埋下的地方，泥土微微隆起，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离开草原的第十五天，绿色渐渐变得深沉。
草甸被茂密的灌木取代，脚下的泥土越来越湿润，踩上去会陷下半个脚掌，带着腐烂植物的腥气。
空气里弥漫着灰白色的雾气，阳光穿透时被滤成惨淡的黄色，落在皮肤上有种黏腻的暖意。
“泥炭区就在前面。”贝吉塔用树枝拨开挡路的藤蔓，藤蔓上的尖刺刮过他的衣袖，留下几道深色的痕迹。
他展开地图，指尖划过标注着“死水潭”的区域，那里的墨迹被水汽晕染成一片模糊的灰，“牧民说，泥炭只在活水与死水的交界处形成，周围的瘴气会放大内心的犹豫。”
孙悟空正用灵风护心镜驱散靠近的蚊蚋，镜面上的风纹沉稳流转，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沼泽里的风带着水汽，黏滞得像化不开的糖浆，让风元素的操控变得格外费力。
“犹豫？”他想起在蜃楼石前看到的幻象，“比幻境更难对付？”
“或许。”贝吉塔折断一根缠着苔藓的树枝，枝条断面渗出乳白色的汁液，在空气中很快氧化成黑色，“幻境是假的，犹豫却藏在心里，像沼泽里的水草，不知不觉就会缠住脚步。”
他们沿着一条被踩出的小径前行，小径两旁的水面上漂浮着绿色的浮萍，偶尔有灰黑色的鱼探出头，又迅速沉入水底，只留下一圈涟漪。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雾气突然变得稀薄，前方出现一片开阔的水域——一半是流动的活水，清澈见底；一半是静止的死水，墨绿色的水面上覆盖着厚厚的浮萍，像块腐烂的毯子。
“应该就是这里。”贝吉塔指着两水交界处的浅滩，那里的泥土呈现出深褐色，表面覆盖着一层油亮的薄膜，正是泥炭，“泥炭下面的泥土很软，踩上去会陷进去。”
孙悟空试着用风元素探路，气流刚接触到泥炭，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变得扭曲。他能感觉到，泥炭里蕴含的水属性灵力异常复杂，既有活水的灵动，又有死水的沉滞，像两种力量在不断角力。
“小心点。”他提醒道，同时将风元素凝聚成一道气流，在两人身前形成一道屏障，“这里的灵力波动很奇怪，像是……在判断什么。”
他们踩着露出水面的石块，慢慢靠近泥炭区。
贝吉塔的雷冰双属性之力在体内高速流转，冰属性用来冻结脚下的淤泥，雷属性则用来驱散泥炭散发的瘴气。
当他的脚尖刚触碰到泥炭时，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拉扯，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往下拽。
“该死！”他迅速调动冰属性灵力冻结泥炭，却发现那些泥土像活物般避开了冻结范围，反而拉扯得更紧，“它在排斥我的力量！”
孙悟空立刻用风元素向上托举，试图将贝吉塔拉出来。
但泥炭的吸力异常强大，风元素刚靠近就被水汽同化，变得无力。
他看着贝吉塔的小腿已经陷进泥炭，深褐色的泥土正顺着裤腿向上蔓延，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慌乱。
“别慌！”贝吉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这是泥炭在试探，它能感觉到你心里的犹豫！”
孙悟空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慌乱被泥炭捕捉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起在雪山寒玉前学到的沉淀——力量不仅要刚猛，更要沉稳。
他调整风元素的频率，不再试图对抗泥炭的吸力，而是顺着那股力量的方向，形成一道螺旋气流，像钻头般在泥炭下方开辟出空间。
“就是这样！”贝吉塔抓住机会，将雷冰双属性之力凝聚在脚底，炸开一小块泥炭，借着反作用力向上跃起，终于挣脱了束缚。
两人瘫坐在石块上，大口喘着气。
贝吉塔的裤腿被泥炭染成深褐色，散发着刺鼻的腥气，小腿上留下了几道红色的勒痕，像是被水草缠绕过。
“这东西比想象中更麻烦。”孙悟空用风元素帮他清理裤腿上的泥炭，那些泥土异常顽固，需要用灵力才能彻底剥离，“它不只是物理上的吸力，更能放大心里的恐惧。”
贝吉塔点头，他刚才陷在泥炭里时，清晰地感觉到内心深处的犹豫——对力量失控的恐惧，对过往杀戮的愧疚，那些被寒玉沉淀下去的情绪，在泥炭的影响下再次翻涌上来。“它在考验我们的内心是否坚定。”
他们在石块上休息了片刻，观察着泥炭的变化。
那些深褐色的泥土在阳光下泛着油光，表面的薄膜随着活水与死水的流动微微起伏，像是在呼吸。孙悟空发现，当活水的力量占优时，泥炭的吸力会减弱；当死水的力量变强时，泥炭则会变得更加粘稠。
“它在寻找平衡。”他忽然明白过来，“就像我们体内的力量需要平衡一样，泥炭也在活水与死水之间寻找平衡点。”
贝吉塔看着两水交界处，那里的水流时而交融，时而分离，像两种力量在跳舞。“或许我们该帮它找到平衡。
”他说，“就像在雾凇林引导冰晶花那样，用我们的力量调和活水与死水的冲突。”
他们再次靠近泥炭区，这次更加谨慎。
孙悟空操控风元素引导活水的流向，让清澈的水流更均匀地渗入死水区域；贝吉塔则用冰属性灵力冻结死水表面的浮萍，让阳光能够照射到水底，唤醒沉滞的水属性灵力。
起初，泥炭的排斥很强烈，甚至掀起泥浪试图将他们推开。
但随着活水与死水的交融越来越顺畅，泥炭的反应渐渐变得温和，表面的薄膜不再起伏，而是呈现出一种稳定的光泽。
“它在接纳我们。”
孙悟空惊喜地说，他能感觉到风元素与泥炭里的水属性灵力产生了共鸣，不再是对抗，而是和谐的流动。
贝吉塔伸出手，轻轻触碰泥炭表面的薄膜。
这次，没有吸力，只有一种温润的触感，像是在触摸一块柔软的玉石。
泥炭里的水属性灵力顺着他的指尖流入体内，与雷冰双属性之力融合在一起，形成一道柔和的光流——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既有雷的迅捷，冰的坚韧，又有水的包容。
“这才是泥炭真正的力量。”他轻声说，眼底闪过一丝明悟，“不是净化，而是融合，让对立的力量找到共存的方式。”
孙悟空也学着他的样子触摸泥炭，灵风护心镜突然发出一阵轻鸣。
镜面上的风纹与泥炭里的水属性灵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青蓝色的光带，风的灵动与水的包容完美地融合，让他的风元素变得更加柔和，却也更加坚韧。
当他们离开时，两水交界处的泥炭已经变成了均匀的深褐色，表面的薄膜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活水与死水不再相互排斥，而是形成了一道稳定的水流，缓缓流淌，像一首和谐的歌。
“接下来去哪？”孙悟空问，他的灵风护心镜上沾了点泥炭，却没有腥气，反而散发着淡淡的水香。
贝吉塔看着东方的天空，那里的云层正在聚集，像是预示着新的旅程。
“听说东边的石林里，有种能增强感知的回音石，能听到灵力最细微的流动。”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去看看？”
孙悟空笑了，风元素在他周身轻快地流动，带着泥炭的湿润，带着草原的记忆，带着前路的期待。
沼泽的雾气在他们身后慢慢合拢，掩盖了来时的脚印，却掩盖不住那些关于平衡与接纳的领悟。
修行的路还很长，像活水与死水的交融，永远在寻找平衡，却也永远充满希望。
而那些沉淀在心底的力量，终将像泥炭一样，在经历过挣扎与包容后，绽放出最温润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