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冢深处，残阳如血。
独孤求败与中年太监的对决已尘埃落定。
独孤求败独立在场中，身形挺拔如孤峰，却弥漫着一种天下再无对手的落寞。四周寂静，唯有风声呜咽，卷起地上尘土。
那中年太监稳住气息，苍白的面容上掠过一丝复杂神色。他整理着破损的衣袍，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独孤求败那萧索的背影上，忽然开口，声音尖细却清晰：“独孤先生，剑道之上，我确实不及你。然而，”他话语一顿，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他，“此间天地，能胜你者，未必无人。”
此言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激起千层浪。
独孤求败霍然转身，那双原本沉寂如古井的眼眸，瞬间迸发出灼热的光彩。
他目光如电，急速扫过场边众人——先是落在抓耳挠腮、一脸好奇的周伯通身上，微微摇头；继而看向清丽绝俗、气度沉静的段清洛，停留一瞬，仍是掠过；最终，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一直静立一旁，气息平凡得如同不存于世的韩牧身上。
以他剑魔的修为，竟丝毫看不出这紫袍少年的深浅！
“难道……”独孤求败的声音因期待而略显沙哑，“难道在场之人，还有冠绝无双的剑道大宗师不成？”
中年太监已然步履无声地走到韩牧身侧，对着独孤求败方向微微拱手，旋即对韩牧低语，声音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韩真人，您武学通玄，天下无敌，剑道修为更是举世无双。”
“这位独孤先生的独孤九剑，堪称当世最强剑术。您既然适逢其会，何不放开手脚，与他痛快一战？也好了他这毕生求一败而不得的心愿。”
韩牧闻言，抬眼看向远处气势如剑般锋锐又孤寂的独孤求败，平静的眼眸中，也渐渐燃起一丝见猎心喜的微光。
他沉吟片刻，终是踏前一步，对着独孤求败微微抱拳，声音温和却自带一股力量：“韩某今日不才，倒也想请剑魔前辈，赐教一番独孤九剑的绝学。”
“你？”独孤求败眼中精光爆射，上下打量着韩牧，“阁下也是一位剑道大家？”
韩牧微微一笑，神情淡然：“剑道大家不敢当。韩某于剑术一途，所学甚杂，并不专精于一家。只是数月之前，于草原大漠之中，机缘巧合，习得越女剑阿青前辈所遗之越女剑法，略有一些粗浅感悟。”
“加之，早年曾修习师兄王重阳的全真剑法，后又涉猎古墓派玉女剑法，再后来，承蒙段氏不弃，习得六脉神剑之皮毛。诸般剑理融汇于心，倒也总结出些许自己的浅见。今日得见剑魔真身，心向往之，愿请前辈亲自指点一二。”
他每说出一门剑法名字，独孤求败的眼神便亮一分。
“越女剑法？剑道之祖的传承？！”独孤求败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动，“全真剑法，玉女剑法，六脉神剑……好！好！好！”
他连道三声好，胸中战意如烈火烹油，瞬间燃烧至顶点，“昔日与重阳真人一战，他未尽全力，引为憾事。今日，便由韩先生你来弥补这番遗憾！”
他同样抱拳还礼，断掉的木剑横于身前，气势陡变，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柄即将出鞘、斩裂天地的神兵。
就在韩牧凝神静气，准备应战之时，一旁忽然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
“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段清洛翩然踏出一步。她明眸之中闪烁着坚定与渴望的光芒，先是对韩牧微微颔首，随即向独孤求败郑重一礼：“独孤前辈，晚辈段清洛，得见前辈无双剑技，心潮澎湃，难以自抑。晚辈斗胆，亦想亲身领教独孤九剑之威，还望前辈成全！”
韩牧看向段清洛，见她眼中那份执着与跃跃欲试，立时明白了她欲借绝顶高手之力磨砺自身的心思，便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独孤求败目光如炬，落在段清洛身上，瞬间便看透其修为已至一流巅峰，距宗师之境仅一步之遥，乃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
他心中惜才之念微动，朗声道：“既然你这小丫头有如此胆魄，老夫岂能拂了你的兴致？”
“这样吧，你全力向老夫攻出十剑。十招之内，若能逼得老夫出剑格挡或反击，老夫便破例，指点你几招剑道精要，如何？”
“清洛，小心。”韩牧轻声提醒。
段清洛用力点头，深吸一口气，面对这传说中的剑魔，毫无惧色：“晚辈大理段氏，家传绝学六脉神剑，今日便以此剑术，试演前辈独孤九剑之锋芒。只是晚辈修为浅薄，剑术仅得皮毛，贻笑大方之处，还请前辈指点。”
“六脉神剑？好！尽管放手施为！”独孤求败眼中兴趣更浓，单手持着那半截木剑，随意立于场中，周身却无丝毫破绽，仿佛与整个剑冢融为一体。
段清洛不再多言，体内真气如江河奔涌，瞬息提至巅峰。
只见她身形一晃，如惊鸿掠影，纵身飞至半空，衣袂飘飘，宛如仙子临凡。她纤指并拢，凌空一点——
“商阳剑！”
一道无形无质、却凌厉绝伦的剑气破空而出，悄无声息，直刺独孤求败胸前大穴。剑气所过之处，空气泛起细微涟漪。
独孤求败轻“咦”一声，显然未曾料到六脉神剑竟是这般无形剑气。
他依旧原地不动，周身却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凛冽剑意，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气墙瞬间布于身前。
“嗤！”
无形剑气撞上剑意气墙，发出一声轻微的撕裂声，旋即消散于无形。
独孤求败感受着那剑气中蕴含的锋锐与巧妙，赞道：“以气驭剑，无形有质，果然了得！”
一招被破，段清洛神色不变，身形于空中曼妙旋转，双手齐出，指影纷飞——
“中冲剑！”“关冲剑！”“少泽剑！”“少商剑！”
刹那间，五六道性质迥异、或拙滞古朴、或轻灵迅速、或变化精微的无形剑气，自不同方位，织成一张疏而不漏的剑网，向着独孤求败笼罩而下。剑气纵横，嗤嗤作响，竟将地面划出道道浅痕。
面对这精妙繁复的攻势，独孤求败终于动了。他手中那半截木剑似缓实疾地挥出，轨迹玄奥难言，正是独孤九剑精义——破气式！
木剑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每一次点、刺、挑、抹，都精准无比地迎上每一道无形剑气的薄弱之处。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那一道道凌厉剑气，竟如春雪遇阳，被他以木剑轻描淡写地一一“点”散，消弭于空中。
十招之约，已过其半。
段清洛心知寻常招式绝难逼退剑魔，贝齿轻咬，将心一横。她飘然落地，双足不丁不八站定，周身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衣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她双手在胸前合拢，十指交织结成一个奇异的手印，将六脉剑诀的真气强行归拢，汇于右手食指——
“六脉归一！剑冲寰宇！”
她清叱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显然此招对她负荷极大。一道凝练到极致、几乎肉眼可见的淡金色剑气，自其指尖悍然击出！
这道剑气甫一出现，便散发出一种斩破一切、一往无前的恐怖剑意，速度之快，威力之强，远超之前任何一招！剑气过处，地面被犁开一道深沟，直指独孤求败！
这一剑，已臻她此生剑道修为的极致！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击，独孤求败眼中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与赞赏。他不再托大，那半截木剑由下而上，划出一道完美弧线，剑招古朴简单，却蕴含着洞穿一切剑法本质的至理。他将破剑式与破气式的精义融于一剑之中，木剑剑尖不偏不倚，点向那道淡金色剑气的核心！
“嗡——！”
一声奇异的震鸣响起，并非金铁交击，而是两股绝世剑意与真气的剧烈碰撞。淡金色剑气与木剑僵持一瞬，旋即，剑气如同被从中剖开的流水，向两侧溃散激射，将旁边几柄插入地面的古旧长剑齐根削断！
而就在剑气溃散的同一刹那，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独孤求败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段清洛面前。
那断掉的木剑剑尖，正轻轻点在她白皙的咽喉之上，冰凉的触感让她身形微僵。
剑气余波尚在空气中嘶鸣，场中却一片死寂。
段清洛看着喉前的木剑，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化为释然与敬佩。
她散去周身真气，后退一步，对着独孤求败深深一揖，心悦诚服：“晚辈输了。独孤九剑，破尽天下万法，名不虚传。”
独孤求败收回木剑，看着段清洛，眼中满是嘉许：“小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你这六脉神剑，已然登堂入室。此功超脱凡俗剑招之桎梏，直指剑气运用之本质，乃天下间一等一的神功绝学。”
“你所欠者，无非是火候与阅历。待你体内真气更为浑厚，对剑术运用之妙领悟更深，届时六脉齐发，剑气纵横，生生不息。便是老夫对上，百招之内，亦难言必胜。”
段清洛闻言，美眸中重新焕发出光彩，再次躬身：“谨遵前辈教诲，清洛铭记于心。”
独孤求败微微颔首，目光却已越过段清洛，再次投向她身后那位一直静立如渊的紫袍少年身上。
此刻，他断掉的木剑似乎都在微微嗡鸣，渴望着下一场，或许能真正让他倾尽全力的对决。
残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覆盖了整个剑冢。
空气中，未散的剑意与崭新的期待，交织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