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
有人相拥而眠，汲取着温暖，融化着余留的寒意。
但在这个不平静的夜晚，许多人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有人同床异梦，彼此靠近却早已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
有人短暂庆祝，试图从胜利的余温中描绘出清晰的未来。
有人怀揣忐忑，于思念中踟蹰，只为再次相遇。
有人愤怒难平，于无声中咀嚼着失败的苦涩。
而她，在迷茫中挣扎，于黑暗中摸索，不知何去何从。
水无怜奈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即便没有开灯，她依旧能清晰地看见天花板上的纹理。
通宵未眠，眼球的酸涩感逐渐加深，血丝密布在眼白处，眼睑下方浮现出青灰色的阴影，映得那双水蓝色的眼睛愈发黯淡。
肩膀伤口处的麻药早已失效，传来阵阵剧痛，与脑海中的思绪交缠在一起，让她越发焦躁。
“……失败了。”
她的喉咙干涩，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连叹息都显得滞涩。
本就受了很严重的伤，这种情况应该好好休息，尽快恢复体力，可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闭上眼睛。
淡淡的消毒水味充斥着鼻腔，死亡与新生在这栋建筑里交替发生，没有人知道下一秒出现的会是奇迹，还是意外。
人们将这种未知，称之为命运。
命运无形，却是由无数个选择拼接而成。
做下选择之前，没有人知道确切的未来。
水无怜奈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握紧的手机屏幕上。
短信界面里，先前的《代号任务失败》消息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尚未发送的简短信息：
【安室透是卧底】
屏幕微弱的光映照着她的脸，水蓝色的眼眸浮现出一丝不确定，但很快便被冷静掩盖。
“这个选择……会是正确的吗？”
她闭了闭眼，试图抛开心头的动摇。
任务失败的她，没有时间去感受挫败。
她需要尽快找到能够证明自己价值的办法。
她不能只是被老师救下的人。
她要成为老师的合作伙伴。
一个真正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而不是一颗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
宫野明美需要保护，而她不需要。
只有在老师的心里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她才能证明自己比宫野明美更有价值，比宫野明美更适合站在他的身边。
可是……她失败了。
她没能获得代号，也无法用行动去证明自己的价值。
她不知道任务失败的后果，但她很清楚，如果她死了，老师为了救她付出的一切，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她必须要在任务失败的惩罚来临前，做点什么来补救。
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杀死卧底。
根据代号任务中的提示，以及那个玉米辫的反常行为，不难推测出—— 杀死卧底，是组织里获得代号的捷径。
如果她猜得没错，和她同组的金发黑皮应该是个警察，或者说是公安更为贴切。那个被他杀死的女人，正是因为他危急时刻使出的擒拿术，才会怀疑他的身份。
这样一来，水无怜奈目前已知的卧底有两个：FbI的诸星大，公安的安室透。
尽管她和安室透在代号任务的最后关头曾达成合作，但那仅仅是任务中的权宜之计，她不信任他，也从未有过真正合作的打算。
她想合作的从来都只有“老师”。
与其说是她选择了老师，不如说是老师选择了她。
她的命，是老师救下的。
她也想向他证明，他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水无怜奈的指尖轻触屏幕，停在“发送”键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
她在迟疑。
并不是因为犹豫是否要杀人，而是她清楚，老师一定会看穿她的意图。
如果她直接向老师汇报这个信息，那便意味着她在用这条消息弥补失败。
—— 虽然没有获得代号，但是我掌握了一条关于卧底的信息。
这听起来就像是在给自己的失败找台阶。
她不愿让老师觉得她是在向他求助，她想让老师看到她独立完成任务的能力，而不是一个失败者在试图补救的可笑挣扎。
可什么都不说的话，老师知道后又会怎么想？
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亮了，金红色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病房，在洁白的墙壁上投下光的形状。
她轻轻闭上眼，沉思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发送。
短信很快便得到了回复。
【老师：没有证据的话，他就不是卧底。】
水无怜奈怔了一下，然后皱起眉头。
证据……？
她咬着下唇，迅速冷静下来。
的确，杀一个卧底，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否则就算她杀了安室透，也未必能顺利获得代号。
可卧底怎么可能会轻易留下那么致命的东西。
相反，诸星大的身份，全组织的高层都已经知晓。
他早就是个“死人”了，只是组织暂时还没动他。
杀他不需要任何证据，也不会有人追究。
水无怜奈的视线在屏幕上停留了许久，最终，眸中划过一闪而逝的寒芒。
—— 诸星大，是最好的猎杀目标。
白色的棋子向前移动，黑色的小兵被左右包围，不远处还有两颗白色小兵在虎视眈眈，而那枚黑色小兵却好似毫无察觉，只知道向前，想要摸进敌方的底线。
让卧底去换卧底，这很公平。
演员就位，背景搭建完毕，这场假面舞会的三幕剧究竟会迎来怎样的展开和结局，叶初也很期待。
他向来是个耐心的观众，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即可，除非必要，他不会再去干涉。
指尖轻点，棋局消失，叶初关掉了国际象棋的界面，放下手机。
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停留了很久，叶初才缓缓抽身，撑起身子，懒懒地趴在床上，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琴酒身上。
那些细密的红痕、青紫的印记、指尖碾过的深浅凹陷，沿着脖颈、锁骨、腰侧交错蔓延，将原本的白皙掩盖，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美感。
他的指尖顺着那些痕迹缓缓滑动，像是在描摹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他很满意。
至少，他还是很有分寸的，没有让事情超出控制，就只是这样而已。
叶初垂眸，就这样安静地盯了很久，眼神沉静，带着克制的温柔。
可这份温柔之下，藏着更深沉的占有。
欣赏完自己的“杰作”，叶初轻轻叹了口气。
他当然不认为，琴酒会因为那几巴掌就真的消气。
叶初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下意识伸出手，将他紧皱在一起的眉轻轻揉开。
还是得想个办法哄人，防止这家伙再次“离家出走”。
但同样的办法，不能使用第二次，这次该怎么做才好呢？
这种时候就得找点参考资料——比如伏特加的小说。
他打开内网论坛，点开熟悉的页面，随意地翻了翻新章节。
叶初的目光扫过屏幕，唇角微微勾起。
这次的内容倒是出乎意料的规矩。
看来是知道他在看，所以特意收敛了？
叶初又往下翻了几行，语气低低地笑了一下，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在思考什么。
没关系，至少这两天他应该没力气跑，总归会找到办法的。
叶初垂眸，看着琴酒，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拨开挡在他脸上的发丝，指腹缓缓滑过他的脸颊，擦过微微泛红的眼尾。
动作轻得像是在对待某件易碎品。
俯身，他在琴酒的额头上落下温柔的吻。
“……我的。”
轻柔的嗓音缓缓散开，近乎温存，却带着无法违抗的占有。
“只属于我。”
无论逃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