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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结界里的屠暗似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突然剧烈扭动起来。它那青灰色的躯体上布满了细密的黑纹,像凝固的血痕般在体表蠕动,原本被定身咒箍住的四肢此刻青筋暴起,指节弯曲成爪,指甲泛着幽蓝的寒光。最骇人的是它那张脸——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里面没有眼珠,只有两簇跳动的暗紫色鬼火,正死死“盯”着雪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涎水顺着尖利的獠牙滴落,在结界地面烧出一个个细小的焦洞。

“瞧见没?”雪丐用下巴朝屠暗点了点,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这畜生是幽冥界魉族的五大护法之一,论排行,还在第四位。”他松开胡须,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天生就爱往阴沟暗巷里钻,秉性邪得流脓。最拿手的便是黑暗魔法,能化在影子里偷人性命,还能钻进人的七窍,把活人的魂魄搅得稀碎。”

他忽然俯身凑近结界,盯着屠暗脖颈处一道若隐若现的黑色印记:“方才它被你困在伏魔八卦阵里,一来是你这阵法属阳,正好克它的阴邪;二来是这孽障太狂,见你是个后生,便存了轻敌之心。”

说到这里,雪丐猛地直起身,狠狠拍了下大腿:“它哪是被你的定神符镇住了?你瞧它方才那副僵直的样子,全是装的!就是想引你凑近些,好趁你不备,用暗影缠上你的魂魄。它盘算着鸡鸣前把你变成傀儡,好带回去给那魉族老巢当祭品!我方才若是晚到一弹指的功夫——”他扭头看向路人,眼神里带着后怕,“你这会儿怕是已经眼神发直,成了任它摆布的行尸走肉了!”

路人听得后背发凉,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符咒,指节泛白。他望着结界里仍在疯狂撞击壁面的屠暗,那暗紫色鬼火里的凶光看得人头皮发麻,连忙拱手追问,声音都有些发紧:“前辈,这幽冥界……到底是个什么来路?竟养着这般凶残的魔物?”

雪丐龙炎往旁边的青石墩上一坐,两条腿随意耷拉着,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根磨得发亮的打狗棒。他望着结界里仍在低吼的屠暗,眉头慢慢拧成个疙瘩,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带着点沙哑的沧桑:“幽冥界啊……那是个夹在人与神之间的混沌地界。”

雪丐龙炎往脚边的土坷垃上啐了口唾沫,唾沫星子裹着几根干枯的草屑,在地上砸出个小小的湿痕。他左手慢悠悠地捋着那把纠结如乱麻的胡须,指腹碾过几缕打结的须毛,带出些微尘。目光越过路人肩头,飘向远处那轮正往山坳里沉的夕阳,橘红色的光把他脸上的沟壑照得愈发深邃,像老树皴裂的皮。

“自打世上有了喘气儿的人,有了哭有了笑,有了生离死别,这幽冥界就跟着冒出来了。”他声音里带着点叹息,像是在说一桩老得掉渣的往事,“里头的东西,哪一个不是带着怨气的?全是些阳寿还没尽就横死的——有的是遭了刀兵,有的是落了水,有的是被那黑心肝的害了命……轮回路的门槛高着呢,没到时候的魂魄,阎王爷不收;可阳间的日光又烈,那金晃晃的太阳一晒,他们的魂儿就跟被火燎似的疼,熬不了片刻就得散。”

他顿了顿,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打狗棒上包浆厚重的铜箍,那铜箍被磨得发亮,映着夕阳最后一点光:“就只能在那阴阳夹缝里熬着,不上不下,不生不死,成了没人管的孤魂野鬼。刮风的时候钻墙缝,下雨的时候躲屋檐,活得连条丧家犬都不如。”

说到这儿,他忽然把打狗棒往地上一顿,“咚”的一声闷响惊得路边的虫豸都停了声。指节在棒身上狠狠敲着,咚咚声像敲在人心上:“尤其是那些过了头七,连个上坟烧纸、哭着喊着招魂的亲人都没有的!你想想,黄泉路上孤零零一个,阳间又没人念着,那股子冷清劲儿,能把魂儿都冻透了!”

他猛地探过身,眼睛瞪得溜圆,花白的眉毛竖了起来:“他们的魂儿就跟没根的野草似的,在风里飘啊飘,散着散着,那点人味儿就磨没了,剩下的全是怨、是恨、是不甘!熬到最后,就成了‘幽’——那可不是普通的鬼,是攒了八辈子怨气的邪物!眼睛里早就没了人的模样,只剩下想拉着活人一起下水的狠劲!”

话音刚落,结界里的屠暗像是应和似的发出一声尖利的嘶鸣,青灰色的躯体上黑纹暴起,撞得结界壁上的金光都晃了晃。雪丐瞥了它一眼,往地上又啐了口:“就像这屠暗,当年指不定是怎么死的,如今眼里只剩下害人的念头了。”

雪丐龙炎眼角的余光扫到路人,见他嘴唇抿得发白,手紧紧攥着衣襟,指节都泛出青来,喉结还一个劲地上下滚动,便知道这后生是真被惊着了。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往结界那边扬了扬下巴,下巴上的胡茬跟着颤了颤。

结界里的屠暗像是被这番话剜到了痛处,青灰色的躯体猛地鼓胀起来,原本与人齐高的身形硬生生膨胀了半尺,皮肤下的黑纹突然活了过来,像无数条细蛇在皮下钻动、狂舞,甚至能看清那些纹路末端分叉的尖刺。它眼窝中那两簇暗紫色鬼火“腾”地窜起半尺高,映得结界内壁都泛出一层诡异的紫光。

“嗬——!”屠暗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四肢猛地撞向结界壁。只听“嗡”的一声闷响,淡金色的结界像被重锤砸中的铜钟般剧烈震颤,壁面荡开层层涟漪,连站在外面的路人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微微发麻。那些泛着金光的符文在撞击下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瞧见没?”雪丐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嘴角撇成个嘲讽的弧度,眼神里的厌恶像淬了冰,“这德性,跟它们那主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星子溅在尘土里,“那伙子里最狠的就是幽帝,老辈人说他长着九个脑袋,每个脑袋都咧着嘴笑,专挑半夜啼哭的娃娃和走夜路的单身汉下手,一口一个,嚼活人魂魄跟嚼脆骨似的,咔嘣响。”

他掰着满是老茧的手指,一条一条数着,语气里的狠厉几乎要溢出来:“底下五个护法更是一群畜生——水淹那厮,一抬手就能召出黑沉沉的阴水,那水看着清,沾着点皮就往骨头里钻,能把人活活泡成一滩脓水,连骨头渣都剩不下;火燎更不是东西,一张嘴就喷绿幽幽的鬼火,烧不着衣服烧魂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魂儿被烧成灰,却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风毒最是阴损,吹口气跟春天的暖风似的,可活人闻了,皮肉就会从脚底板开始烂,一路烂到头顶,最后变成一滩臭烘烘的烂泥,连苍蝇都嫌腥。”

雪丐顿了顿,往结界里正疯狂撞墙的屠暗瞥了一眼,眼神更冷了:“还有个叫悍匪的,生得跟个黑铁塔似的,手里拎着把锈迹斑斑的鬼头刀,专在坟圈子里转悠,谁家刚死人,他就守在旁边,等死者魂魄离体的瞬间一把抢过去,拿回老巢炼邪术,据说被他炼过的魂魄,连轮回的机会都没了。”

他突然伸出手指,重重戳了戳结界壁——那里正被屠暗用利爪反复抓挠,留下一道道白痕。“就这第四位的屠暗,论阴损比起前三个只多不少。它不直接杀人,偏喜欢躲在影子里勾人魂魄,等你发现的时候,魂儿早就被它缠上了,先是让你夜夜做噩梦,耗光你的精气神,再一点点吸你的阳气,最后让你变成行尸走肉,供它驱使。”

话音未落,屠暗像是听懂了这番话,撞墙的力道更猛了,结界壁发出的嗡鸣几乎要刺破耳膜,那些黑纹竟隐隐透出红光,像是要挣脱躯体爬出来。

路人只觉得后颈像是爬过一条冰凉的蛇,麻意顺着脊椎一路窜到头皮,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攥在手心的符咒早已被冷汗浸透,边缘都洇得发皱,指腹下的黄纸变得湿软,连带着上面的朱砂符文都仿佛在发烫。他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咽唾沫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舌尖碰到干涩的嘴唇,才发现自己连嘴唇都在微微发颤。

雪丐却像没瞧见他这副模样,依旧蹲在地上,用打狗棒的底端在泥地上画着圈。那圈画得歪歪扭扭,倒像是个不断扩大的阴影。“每到夜里头,太阳一挨山,最后那点金辉往西边沉下去,阳气就跟躲懒似的往地底下缩。”他慢悠悠地说着,棒尖在地上戳出一个个小坑,“这时候,那些东西就敢钻出来晃荡了——你道它们往哪儿去?”

他忽然抬眼,往街道深处瞥了瞥,夜色已像墨汁般晕染开来,连远处的树影都变得张牙舞爪。“大街小巷里亮着残灯的角落,荒宅里结着蛛网的梁上,野坟堆里没埋严实的土包旁……哪儿阴气重,哪儿就有它们的影子。”

雪丐把打狗棒往地上一顿,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虚虚一划,像在描摹一缕无形的烟:“它们专挑那些快咽气的人下手——不是吸精血,是吸他们临死前从七窍里散出来的秽气游丝。那玩意儿看着跟淡灰色的烟似的,飘悠悠的,咱们活人闻着,轻则头晕恶心,重则大病一场,是剧毒;可对它们来说,那就是修炼的灵丹妙药,吸一口,魂体就凝实一分。”

他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压得更低,眼角的皱纹里仿佛藏着夜色:“吸得多了,道行就跟野草似的疯长。等攒够了力气,就不光满足于吸游丝了——它们会找个阳气弱的活人,趁其不备拖走生魂当替身。你想想,好好一个人,走着走着突然眼神发直,说话颠三倒四,最后一命呜呼,魂儿却被那畜生占了去,顶着你的脸在世上晃荡……”

说到这儿,他忽然停了,目光落在结界里。屠暗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青灰色的躯体贴在结界壁上,眼窝中的紫火忽明忽暗,像是在侧耳倾听,又像是在无声地冷笑。路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觉得那紫火里藏着无数双眼睛,正从黑暗中齐刷刷望过来,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说着说着,他忽然住了口,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没入地平线,脸上的皱纹里积满了沉沉的暮色,声音轻了些:“这些都是老辈子传下来的说法,真真假假没人能说清——毕竟,活人谁也没敢真往幽冥界里闯一遭啊。”

路人只觉得后槽牙都在发颤,先前被屠暗勾起的惊惧还没压下去,又被这“几百万”的数目惊得心头直跳。他往前凑了半步,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掌心的冷汗把符咒浸得更皱了,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惶急:“那、那像屠暗这种级别的……得吸食多少将死之人的秽气游丝,才能修成现在这副模样?”

雪丐龙炎眯着眼瞅了瞅结界里的屠暗,慢悠悠地抬起右手,那只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张开,五根手指蜷了又伸,像是在掂量重量。他先是竖起三根指头,想了想又添上两根,最后把大拇指也蜷了起来,眉头挑了挑,语气随意得像在说“今天风大”:“大概……几百万吧?”

“几、几百万?!”路人惊得往后踉跄半步,脚跟差点磕在石头上。他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半张着,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脸上的血色“唰”地褪了个干净,只剩下一脸的难以置信。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胸口,仿佛要按住狂跳的心脏,声音都带上了颤音:“这、这么多……那得吸多少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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