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在34层停了将近五分钟，楼层才再次出现变化。
霍秀看着显示屏，冷冷地说了声音：“今天似乎格外慢啊。”
离开34层之后，电梯便一路上行，中间没再出现任何停留，一路来到了顶楼。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周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白怜花和霍秀自然也能闻到这股味道，不过两人的脸色都没有太大变化，周浊也不清楚他们在想什么。
霍秀一语不发地进了电梯门，而后朝周浊和白怜花招手，示意他们也进去。
周浊步入电梯的时候，仔细观察了一下电梯里的环境。
白色的灯光将电梯里的金属墙壁照得十分明亮，周浊看到那些金属墙壁上有着十分水润的反光，空气中还能感受到一丝淡淡的潮气。
联系上不断萦绕在鼻息附近的血臭味，他总有一种感觉。
不久前，这间电梯里很可能刚刚发生过一起凶杀案，案发之后，电梯停在了34层，有人冲了进来，处理掉了电梯箱里的尸体，并用大量清水洗刷了案发现场。
之后又有异人对电梯内部进行了二次处理，快速蒸干了里面的大部分水分，但由于时间过于紧迫，他们还是没能将事情做到十全十美，以至于电梯内部依然能感受到淡淡的潮气。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的白怜花终于开口说话了：“电梯里刚刚死过人。”
他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在电梯中扫视，似乎也在仔细观察电梯内部的情况。
从白怜花的举动中，周浊大致能猜出来，总部的电梯里，大概并不经常发生凶杀案。
霍秀却摇了摇头：“可能确实死过人，也可能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血腥味和潮气只是一种假象，我说过了，现在的总部，已经变得非常不正常，你们在这里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所有东西，都未必是真实的。”
白怜花蹙了蹙眉头，没说什么。
周浊也没有开口说话。
他在想，如果整个总部如今都变得不太对劲，总部里的人呢，他们会不会也发生了某种变化。
此时站在电梯门旁的霍秀，说不定也不太对劲。
“去哪层？”霍秀盯着电梯的控制板，头也不回地问道。
周浊说：“你觉得从哪儿开始逛比较好？”
“我说不清楚，我不清楚你的行动方式，”霍秀依旧头也不回地盯着数控板，用冰冷的声音说着：“这栋楼体里，出了战奴的训练营，几乎每一层都同时被五大势力所控制，所以除了训练营，每一层楼的情况都差不多。”
光洁的金属墙壁上反射出了霍秀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周浊感觉霍秀映在金属墙上的倒影突然变得十分畸形，那就像是她突然被某种力量污染了一样，表皮的颜色骤然变成了死人一样的灰色，皮肤表面还长出了很多畸形的臃肿器官。
反曲的手臂，严重骨折的小腿，如同心脏一样搏动的眼睛和肉瘤……各种畸形的器官以极快的速度从霍秀身上胡乱生长出来。
不过这样的畸形画面只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间，周浊前一瞬间发现墙壁上的倒影不对劲，只是眨一下眼皮的功夫，倒影就再次恢复了正常。
刚才畸形画面，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去哪层？”霍秀再次头也不回地问道。
周浊想了想，说：“去34层吧。”
刚才电梯在那一层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周浊想去看看，在那一层到底出了什么事。
霍秀按下了34层的按钮，电梯先是稍稍震颤了一下，而后开始平稳下行走。
白怜花一直在朝周浊使眼色，周浊瞥着眼看他，但又看不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玩意儿。
电梯墙壁的反光效果太好了，白怜花不敢使用手语，毕竟霍秀也是战奴，也接受过手语方面的训练，如果他在对方身后比划手势，对方一定能从金属墙的反光上看到。
周浊能够非常强烈地感受到白怜花此时的表达欲，于是施展念力，朝着白怜花和自己施展了同心符法。
当初对付阿尔娜的时候，周浊就用过这种符法，借助这道术法，他和白怜花可以无障碍地以心声交流，但于此同时，双方也能感知到对方心中的所有思绪。
因为白怜花怕自己会被周浊的杂乱心绪搞疯掉，所以从那以后周浊就再也没用过这道术。
但眼下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心意接通的一瞬间，白怜花那张死人一样的脸上，就顿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你脑子里的东西还是这么乱！”白怜花的心声在奋力吐槽：“各种杂乱的呢喃混在一起，每一道呢喃声都很清晰，但混在一起，就给人一种异常混乱，异常失序的感觉，这种声音我连续听上一天，估计就会变成精神病。话说你是怎么做到同时思考那么多事情的，而且从来不停歇。”
周浊忍不住用心声打断道：“你吐槽完了吗，说正事。”
白怜花的心声传来：“霍秀有点不对劲，刚才有一瞬间，她的倒影突然扭曲得不成样子。”
周浊不由一惊：“你也看到了？”
白怜花反问：“也就是说你也看到了？”
周浊点点头：“之前我还以为那可能是一种错觉，毕竟那幅图景出现的时间太短，如果不是咱们的精神力远超常人，估计根本看不清那片倒影的变化，充其量只是感觉墙壁上的光线快速闪了一下。”
白怜花问：“霍秀到底有什么问题？”
“不清楚，”周浊无奈回应：“她身上的邪气从始至终都很稳定，我也不太确定，她是不是被某种力量污染了。不过刚才那片倒影的变化，给我的感觉，很像是某种情景再现，或者记忆闪回，也就是说，那不是霍秀现在的样子，也不是她未来将会变成的样子，而是在过去的某一刻，她的肉身曾发生过的畸变。”
回应白怜花的同时，周浊的脑子里还在想另一件事。
倒影中的霍秀，看上去十分眼熟。
早在周浊还没和老白结识的时候，曾独自处理过二龙湾景区的闹鬼事件。
当时他和苏扬都中了伥鬼的诅咒，进入了邪祟的精神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畸形的，而他和苏扬在那个世界里，也一如畸形倒影里的霍秀一样，全身上下，长满了各种畸形古怪的器官。
他在脑子里想的这些，白怜花同样可以接收到，只是由于周浊脑子里的回声简直堪比旧神的低语，混乱、无序、复杂、其状难明，白怜花也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段信息完整地梳理出来。
可越是清晰地梳理出了所有信息，白怜花心中就越是感到迷茫，他默默地盯着周浊，希望周浊能给他一个答案。
邪祟的精神世界？
那是什么意思？
两人交流的时间并不长，但电梯已经来到了34层。
伴随着“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打开，霍秀也不和周浊、白怜花打招呼，便快步走了出去。
周浊立刻撤掉了同心符的效果，也迈着脚步跟了出去。
所有的杂乱呢喃都消失了，白怜花顿感一阵轻松，不由地舒了一口大气。
电梯门外，是一条非常狭长的楼道。
大理石铺成的路面两侧是一间间房门紧闭的办公室，每一间办公室门口都悬着一块牌子。
可奇怪的是，这些牌子上并没有写明科室名称，只有一个个意味不明的数字编号。
7、13、109、223、2333……
这些数字不知道是按照什么样的规则排列的，跳跃性很大，有时候眼前的门房号码还是个位数，抬头看向紧邻的一间屋子，吗，门外的编号就变成了四位数。
但所有的数字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它们都是质数。
周浊迈着脚步，不断从一间间办公室门口走过，此刻他依然能清晰地闻到，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而脚下的路面和路旁贴着瓷砖的墙壁，也像是刚刚经历过水洗一样，上面有着十分锐利的水润反光。
狭长的楼道上只有他们三个人在行走，除此之外，再看不到其他的活人。
“这层楼，平日里也这么安静么？”周浊忽然开口道。
“啊？”霍秀好像被惊了一下，她猛地回转身来，用冰冷的目光扫了周浊一眼，而后又皱着眉头，看向了周围的环境。
“我竟然一直没有察觉到问题，”片刻，她喃喃地开口道：“这层楼不对劲啊！办公楼里根本没有这样的走廊，这面的所有走廊都是靠窗的，一侧是窗户，另一侧是办公区，根本不存在这种，被两排办公室夹在中间的楼廊！”
周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心里却对霍秀多了一份提防。
没有察觉出异常？
这么明显的异常，你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你可是战奴啊大姐！
你们战奴的洞察力和对危险的感知力，可比一般异人强出好几个档次！
如果不是霍秀的心智被什么东西影响了，那就是她本来就有问题。
这时白怜花开口道：“这里是质数空间。”
周浊和霍秀同时朝他看去。
白怜花接着说道：“我小时候，总部里曾连续发生过几起失踪案，当时为了查出那些人究竟去了哪，总局动用了一些不少还在训练中的孩子，让他们去失踪案发生的地方进行摸查，每个人都带着特制的对讲机，和三天的口粮。”
听到这些排查人员还带着“三天的口粮”，周浊已经感觉有些不正常了。
他们明明是在一栋拥有自建食堂的楼上的进行探索任务，却要带上口粮，这就说明，给他们指派任务的人，提前料到他们可能会被困住。
那些口粮，只是让他们在被困的环境里挣扎生存三天，如果他们能在三天之内找到破局的办法，那就当是立功了，如果破不了局，恐怕就会被彻底困死。
怪不得白怜花来之前要备好行军粮，看来他早已预想到，自己和周浊很可能也会成为失踪者的一员。
白怜花的话还没有说完：“当时我也参加了那次行动，不过我运气比较好，没有被困住，但有一个邻班的孩子被困了，他在被困的三天里，一直断断续续地和大家保持通话。
当时他反复提到，他进入了一个到处都是血的地方，那是一条没有尽头的楼廊，楼廊两侧的房门上都有一个编号。
那些编号全部都是质数，无一例外。
那次的任务，并没有取得预想中的成果，大家没能找到之前的失踪者，反而很多参与行动的孩子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总局将那次任务的行动过程记录归档，档案的代号就是‘质数空间’。”
周浊有些烦躁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咱俩也太寸了，才刚到总部没多久，就误打误撞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白怜花完全没打算给周浊留面子：“这和运气好不好没关系，是你自找的，明知道34层有问题，还偏偏要到这一层来。”
周浊满脸无奈：“哎呀你今天怎么老吐槽我。”
霍秀惊奇地发现，这两个明明被困在了质数空间里，可看上去似乎一点都不紧张。
虽然她自己心中也没有太多的恐惧，但那是因为她的大部分情感早在训练营里就被人为抹除了，可即便如此，面对现在的局面，她还是会感到心头有些发紧，那是求生意志在发挥作用。
可周浊和白怜花看上去，似乎真的没有一丁点紧张，两人都是一副很放松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死活。
只是她不知道，两人并不是不在意生死，而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处境。
这些年反复置身险境，反复在几乎没有生路的情况下逆势破局，这些早已是周浊和白怜花的家常便饭。
这时白怜花拿出了手电，一边点亮，一边对周浊说着：“进入质数空间的一分钟内，这里的环境就会发生变化，早点打开手电，有备无患。”
周浊刚刚依从白怜花的建议，从背包里抽出手电，忽然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阵杂乱的电流声。
滋滋啦啦……
天花板上的吊灯先是快速闪烁几下，骤然从苍日般的白色，变成了血一样的暗红色。
整个空间顿时变得昏沉妖红，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血臭，也在此时变得格外浓烈。
血臭之中，还融入了一股很闷的恶臭，臭中隐隐带着一丝令人作呕的甜腻。
那是尸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