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花费了一些银钱,但总归是把巧姐儿平安带回来了,刘姥姥已经十分知足。
“小姑奶奶,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之前去过咱们府上的刘姥姥,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
巧姐儿虽不太记得人了,却也听过自己名字的由来,一听刘姥姥这般说,便知道自己终于等来了救星。
一时之间,整个人痛哭不已,泪如雨下,“姥姥!”
刘姥姥一把将人抱进怀里,搂得紧紧的,“巧哥儿,可算是把你给救出来了,我也算没辜负了姑奶奶的嘱托。”
“孩子,你往后跟着姥姥一起住,等咱们回到家,我就去给你娘报信,省得她日夜牵挂着你。”
巧姐儿连连点头,想着这些日子的苦楚,在刘姥姥怀里埋得愈发紧了。
羁侯所大牢,原先挨挨挤挤的牢房之中,现在已经变得空空荡荡,被关押的人只剩了王熙凤、贾宝玉、贾环几人。
早先跪在地上祈求佛祖保佑的王熙凤,现在已经彻底病倒。
加上身边缺乏人照看,导致其时常一整天也没有多少水米进肚,闹得本就病弱的人如同风中残烛一般,奄奄一息。
她现在每天高烧昏睡,清醒的时间有限,只苦苦撑着挨着,就希望能等到刘姥姥将巧姐儿平安无事地带回来。
这日,牢房冷得跟冰窖一样,王熙凤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开始被寒冷所侵占。
挣扎着自昏睡中醒来,使劲伸着头朝外面看,就希望能看到巧姐儿的身影。
结果却是什么也没有,她睁着眼睛不断颤抖,“巧~姐~儿。”
只挣命一样断断续续喊了一声,身体就落到地上,整个人再也没有了生息。
等牢头们察觉到不对,将其翻过来一看,人已经走了,眼睛却没闭上,却是死不瞑目。
手也一直半握着,像是抓着什么东西一样,只是到头来,不过抓了一场空。
牢头们摇摇头,“又死了一个,找个破席子裹了,抬出去埋了吧。”
于是两人将其用席子卷了,抬出了羁侯所。
外面雪越下越大,路上积雪已经尺深,即便赶车也不好走。
两个牢头叹息一声,只能将人放在地上,拿钩索拖着,往羁侯所附近的山林子里去。
回头一看,平时再怎么穿金戴银,披纱着锦,现在也不过是破席一卷,乱葬收场。
真就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
再是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
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
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一场欢喜忽悲辛。
那边儿,行船颠簸,巧姐儿正靠在刘姥姥怀里昏昏欲睡,半点儿不知道天人永隔的滋味。
刘姥姥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乖乖,咱们回家喽,先去看你妈。”
“哎,要是四姑娘跟咱们一起回来就好了。”
原来她们一行人离开金陵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惜春,她身着一身缁衣,左手托着一个钵盂,右手挂着一串念珠,完全一副尼姑打扮,往日那个娇俏可爱富贵小姐,竟是再也找寻不见。
刘姥姥和巧姐儿都认出来了,那人正是惜春,只是她却不肯承认,非要说她们认错人了。
眨眼之间,血脉亲缘就变成了陌路人,叫巧姐儿伤心地抹泪。
刘姥姥又是气又是疼,抓着惜春的手不放她走,“惜春姑娘,你们贾家遭了事儿了,你知不知道?”
惜春竖着手行礼,“阿弥陀佛,什么假家真家,你确实认错人了。”
“我佛慈悲,临别之前奉劝施主一句,不管有何祈求,切勿执念太深,不然害人害己,阿弥陀佛!”
说完,将手挣脱出来,一个闪身便走远了。
刘姥姥招着手喊她,“惜春姑娘,那年在园子里,我还跟你要过画儿呢,你还记得吗?”
见人没有任何留恋地一个劲朝前走,刘姥姥指着身侧大喊,“你就是不认得我了,也该认得巧姐儿吧。”
只是不管她喊的什么内容,喊的声音有多大,惜春都已经无情地走远了。
那个冷面冷心的样子,刘姥姥念了一路,恨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