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了谢知礼一眼“若是你母亲还未亡故，她更是最了解谢文清的人了。”
提到盛婉，谢知礼呼吸一窒，胸口更是闷得难受。
若不是他说让自己母亲滴血证明，他的母亲是不是还有后路可退……
“都怪我，都怪我……”
谢知礼眼神涣散，口中不停地喃喃着，商华看着他这样子，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谢知礼，谢知礼！你看着我！”她强行扭过他的身体，对着他的眼眸说道“这不是你的错。你父亲作恶多端，当年不止害了羌族，还害了你母亲的亲姐姐，她这是在为她姐姐报仇，不是你的错！”
“害了……母亲的姐姐？”
谢知礼面色苍白地望着商华，听着她说“嗯，当年流放路上，谢家遭遇了山匪袭击，盛仪原本可以活下来的，可谢文清为了逃命，自己带着高烧不退的长子，驾着马车跑了，全然不管被落在后面的盛仪和谢槿宁。”
“所以……如果不是父亲，当年盛母亲不会死，二姐姐也不会流落在乡野那么多年，吃那么多苦……”
“是。”
谢知礼听到了这一段段真相，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去了魂魄，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颓然地靠在了柱子上。
“所以，谢知礼，南华寺大火一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没有任何错。就算你当时没做那些事，你母亲也会复仇，而你父亲，也一定会死在我手上。”
谢知礼听着商华说的话，自嘲地笑了笑“所以，你现在是在安慰我，安慰灭族仇人的儿子么。”
他上前一步，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刻薄讥讽之色“你一个从中推波助澜的人，有什么资格来安慰我。你以为你说了这些，我就会感激你，忘了你做的事么。”
商华的嘴抿成了一条线，她沉声道“我没有想开脱，也没有想让你感激我，我只是告诉你，通敌是谢文清做的，人是盛婉杀的，毒药是我给的。所以，谢知礼，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错。”
谢知礼的眼眸显然颤了颤，他将头别向了一边，没有说话。
商华静静地望着他，也不再言语。
整个院子里又陷入了寂静。
半晌过后，商华望着谢知礼的目光终于动了动，她轻声道“我要走了。”
谢知礼眉间动了动，商华继续说道“我以羌族王女的身份在大燕行事，已然被你们皇帝知晓了。”
“你……”谢知礼顿了顿“你会被关押么。”
纵使他掩盖得很好，商华也扑捉到了他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紧张，她笑了笑“他能留我至今，自然是我有所用。所以，即日起我就要前往西境了，那是我最后一份仇，或许……也会是我埋骨之处。”
“……”
谢知礼沉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商华笑了笑“当年会去梨园听戏，原本是想着利用你的关系，接近谢文清的。”
谢知礼的心口一颤，眼底覆满了落寞。
他其实从刚才就想问了，想问她是不是真心相待，是不是对他只是利用。
可他不敢……
先前不敢问，如今不敢听。
他觉得他母亲说得对，他就是个做不成什么大事的胆小鬼。
“可后来，我放弃了。”
谢知礼怔了怔“什，什么？”
商华笑着说道“放弃了呀，放弃了就是放弃了，放弃利用你，想真心交你这个朋友了。”
一阵风吹过两人之间，天上忽然飘下了白色的霜雪。
又下雪了。
商华抬头看了一眼，掌心落下一片雪花，她淡声道“我该走了，知礼。”
谢知礼看着她，没有回答。
商华也没动。
两人像是僵住了一般，静静地望着对方，没有说话，只是在等着那一句让他们都能动身的话。
许久过后，谢知礼缓缓开口——“好。”
商华笑了笑，后退几步，朝着他行了个礼“后会有期。”
语罢，她不在停留，飞上了屋檐，翻过了围墙，消失在了谢知礼的视线中。
而谢知礼望着她早已消失的方向，怔然了许久。
“后会有期。”
许久过后，院子里才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声音。
……
另一边，听墙角的两人也正往回走。
“所以，商华也是一早就安排好了的？”
谢槿宁点了点头“嗯，从让你暂代相国一职开始，陛下和祁晏安的棋局就开始了。”
谢郢川听后，不禁感叹道“真厉害啊……唉，他们那么早就能料到南华寺会有大火么？”
“当然不是。”谢槿宁说道“他们料的是商华会动手杀父亲。不过，不管她动不动手，她入我大燕，在我大燕境内行事，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西境她不去也得去。何况，能有机会向鞑靼讨回羌族之仇，她也不可能不去。”
“也是也是。”谢郢川点了点头，忽而回头望了眼谢知礼的方向“所以那商华今日这是……？”
谢槿宁轻叹一声“她早该动身去西境了，偏偏在咱们家趴了几天屋顶。也是个执拗的人。”
“她趴屋顶，是为了咱们礼弟？”
谢槿宁挑了挑眉“这不是很明显么。”她嫌弃的看了眼自己古板的兄长“礼弟因为南华寺的事情，一直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双亲，连着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人都消瘦了一圈。商华再不出来开导他，我看他是要废了。”
“哦……如此，这商华对咱们礼弟也算是诚心了。”
谢槿宁停下了脚步，同样朝谢知礼的方向望了一眼，叹声道“是啊，若是没有血仇，他们应是能做一辈子的好友吧。”
那场大火，烧毁了的，不止是两条性命，还有许多来不及言说的情谊。
……
夜里，风雪初歇，谢槿宁同谢郢川用完晚膳回到杜蘅院，刚推开门就看到祁晏安坐在里边，烹好了茶，透着微弱的烛火正眉眼含笑地望着她。
他今日换了件新衣裳，发上簪着一支白玉，摇曳的烛火和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将他的脸庞照得若隐若现。
分明是新衣裳，分明是她没见过的场景，可她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