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灵从张衍清给她的信息中推出了许多有用的信息，正如李毓灵惋惜自己的眼睛一样，张衍清也同样。
她的思路与自己的完全一样，这让张衍清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从心底里冒出来的轻松感。
李毓灵的考量方向没有错，她的失误就是陷入了一个惯性思维，外邦人是个男子，就将范围缩小到男子中，诚然也发现朱敬堂身边人的不对劲，但还是太晚了。
若是她的眼睛尚好，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来得及怀疑到谢敬敏身上。
黑暗中的李毓灵想到了这一点，有些落寞地眨了眨眼睛。
张衍清身上的味道太过清晰，这让李毓灵有些惶恐。
面前之人她曾梦到过，也醉酒过，尴尬也好，羞赧也罢，现在面对面站在狭长的暗道里，终究是不适应。
她想动却被张衍清先一步按住手，他似乎在疑惑李毓灵的动作，凭借着感觉凑到她耳边，用气音道：“怎么了？”
李毓灵摇摇头，反应过来这是在黑暗的暗道里，张衍清看不见，抿了抿嘴回答道：“没事。”
张衍清直起身，他的眼睛望向暗道的一个方向，说道：“谢敬敏的尸体恐怕已经被发现了，现在整个天地园都被围住。”
这里面有朱敬堂的人，也有张衍清的人。
他得了皇令，负责调查皇帝的刺杀案，自由有权利调动皇帝的势力。
“纳图狡猾，还留有后手。”密函在他手里，会有人来拿的。
纳图进入天地园后，一开始瞄上的就是朱敬堂身边的太监。
在天地园间，符合纳图身高不会被起疑的，只有女人和太监。
但京城的女人都长得很高，对纳图来说这也不是一个好挑选的。
第一日朱敬堂在蹴鞠上的大放异彩让纳图的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他虽败了，但纳图却明白他是一个很好的挡箭牌。
于是他顶替了天地园的掌事太监，成为了朱敬堂暗处势力的一部分。
他花了一个晚上了解这天地园，掌事太监的屋子里有天地园的平面图，兰汤阁还有暗道，这对纳图来说简直是如有神助，他看中了这个地方。
黑暗又有机关。
与张衍清想的一样，纳图在第二天就谄媚上了朱敬堂，朱敬堂许诺过会带原来的这个掌事太监出去，纳图觉得太慢了，他早已在杀掉掌事太监的那个晚上，就瞄准了猎物，对朱敬堂的阿谀奉承，不过是假面游戏。
他真正的想要成为的，是“意外”落水的谢敬敏。
李毓灵从与王轶的游船出来后，借着黑漆漆的夜色，一路往前走，走错了道。
她的耳力极好，在附近没有什么噪音的情况下，对于前面发生的事情听的也是格外清楚。
她听见谢敬贞颇有些无奈的口吻道：“谢敬敏，你为何总是要与我过不去？”
谢敬敏冷笑：“我与你过不去？明明是你没做好还要被人说。你对小郡侯死后不留情面，今日在这里可是万泉县主的席面，你一点儿不给主家面子，到底是谁应该说谁？”
谢敬贞皱眉：“他不喜有人假意谦让，且我若放水，不是更会让朱敬堂跌面子？”
京城人谁不知她谢敬贞在女子中武艺数一数二，对上游街跑马的公子哥怎么可能比不过？
而谢敬敏最是讨厌她同父异母的姐姐面淡风清地在她面前说出这种话——有关于她的武艺高超的话语。
若是在芝麻官的子女，或是文官后宅中，谢敬贞这样的并不符合这些家族所希望女子长成的模样，但谢敬贞与谢敬敏都生在武将家。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是教导后辈的箴言。
谢敬敏讨厌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因为她的武艺比她好，铁兵器也比她有天赋，身量也比她高，所有的一切，在谢家，谢敬敏从来没有被看到过，她嫉妒，讨厌，但又不得不与她暂时处于同一个屋檐下。
谢敬敏羡慕谢敬贞从小就生活在父亲身边，也羡慕谢敬贞的母亲当时与她的父亲一起，虽然是在军营里但是也生活地很幸福；而不是像她，与她的母亲，被困在这后宅之中，替在前线军营里的丈夫管着他许久未曾踏入一步的宅子。
谢敬敏的父亲陪伴她的时间很少，对于谢敬敏来说，她的生活中就没有父亲这个形象的存在。
她羡慕闺中其他的好友，回家后可以在父亲的怀里撒娇，小时候的羡慕慢慢长大，变成了渴望，变成了扎在心中的一根刺。
而她的母亲，早就只剩下了绝望。
等待一个将军归来是很漫长的挑战。
谢敬敏痛恨自己像母亲，模样身段，以及对军事上的天赋，都远远不如谢敬贞。
谢敬贞可以去前线与父亲一同作战，她可以见识广袤的荒原，听烽火台上的声音，看袅袅吹起的孤烟，也可以吟诗，也可以弹琴，但谢敬敏就缩在这小小的院子里，日复一日地学习贵女间流行的东西。
她厌倦，又像替代谢敬贞成为京城人口中虽然鄙夷但不得不承认的厉害存在。
在谢敬敏没有意识到的想法中，她其实对谢敬贞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有着可怕的人让人疯魔的崇拜感。
可惜她没有领悟到这层意思，也完全把鞋和鞋情绪封闭起来，越来越钻牛角尖。
她也企图用刻薄的话语来刺痛谢敬贞，好让她的情绪得到疏解，她的心可以感受到畅快。
但只有谢敬敏知道，每一次说完谢敬贞不好的地方，又总有一种不爽的感觉，这在旁人应和她时又格外清晰明显。
直到与谢敬贞大吵后不欢而散，她朝着小径的相反方向走，面朝着天地湖而去，而谢敬贞站在原地，也转身往后走。
——她不是一个情感细腻的人，对于谢敬敏的敌意她感受得到，就像是对自己恨之入骨的敌军，让谢敬贞茫然了一瞬，又被她抛之脑后。
一转身，竟是看到了一位她眼熟的人，坐在她身边的，李太傅府的二姑娘，李毓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