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会瞬间安静,所有正在讨论参数的成员动作停顿了一瞬。
林轩的眼睛望向叶逸欢,眼底没有怒火翻滚,反而沉静得近乎克制,那种被压抑许久的冷意在他开口时逐步渗透进空气,像一层不动声色的寒流沿着权能台边缘蔓延。
他的声音没有拔高,却清晰到让主台内所有人都听得见:
“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如果这一次我们没赢,你就拿我做替补——用我的数据,补上那个节点缺口。”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但并不是给对方解释的机会,而像是在将接下来的句子切分得更清楚,也让所有人能更准确地听清楚,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你是不是早就假设我在最关键的两秒内足够快、足够稳,能够刺穿那个旋涡节点,也假设我如果失败了,我的每一帧动作、每一个路径选择,就能恰好补齐你那套未完成模拟里的空白变量。”
“你把失败的可能性算进去,连我的失误轨迹都预演过,甚至准备好了替我构建一套‘接近成功但尚未完成’的路径,以便在我坠落的时候,还能用我做出一个可用的模型。”
“那你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你早在我们进入副本前,就已经计算完成?”
“是不是连我哪一步可能会迟疑、哪一次可能会慢半拍,你都在你的权限桌上模拟过?”
“是不是你根本没打算跟我们讨论,而只是等数据走到尽头,看我能不能自己撑住?”
“我打赢了,你就默认计划成功;我输了,你就把我作为二级因子封存,归档、分析、重新整合,然后接入下一轮任务。”
他微微偏头,目光扫过议会内那些不敢直视他神情的成员,语气不快不慢,却带着一层无法忽视的冷硬:
“你们都说,结果漂亮,表现优秀,系统结构首次被压制于镜像形成前——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一秒我慢了,或者anon的冰线没落在那一点上,我们是不是就被标记为‘路径异常’,从副本记录中抹除?”
“你们会在数据墙上留一句‘执行失败’,然后把我们放入备用语义体的修复计划里?”
“或者连修复都不会有,直接划归为混沌污染下的非稳定单位?”
他轻轻吸了口气,像是把一句本不该出口的话生生按了回去。
“你说你信我。”
“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给我任何主动选择的机会。”
“你只给了一个出口——不是前行,就是清除。”
叶逸欢终于抬头,和他对视。
她没有否认。
只是轻声说:
“我相信你。”
“你会赢。”
会议厅里几乎所有视线都在转向叶逸欢,连最外圈调度区的辅助程序员都停下了记录。
林轩没有再看那些旁人,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答。
他笑了下,只不过那个笑容更像是意识被击中后的一种生理性反应,里面没有一点温度。
“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信任。”
他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平稳得近乎机械:“系统不给我们二次机会,混沌也不允许测试出错,你却在没有备用路径的前提下,把我们扔进去,赌我们能自救。”
“而你,”他目光扫过整间会议厅,“你们,居然全都叫好。”
“你们是怎么想的?觉得我们是武器,不会崩溃,不会失误?”
【I-7】皱眉起身想出声,被叶逸欢轻轻抬手拦下。
叶逸欢依然很平静。
她从主位台阶上走下来,步伐不快,沉稳而无滞,最终在距离林轩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她没有试图解释执行参数的设定,没有为自己的判断与投放路径辩护,甚至没有去回避他那质问之下藏着的怒意或痛感,只是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抛出了两个字:
“任务。”
林轩的眼神微微一顿。
下一秒,叶逸欢抬起手,指尖落在权限台的控制边缘。
【R-17】的副本界面弹出,任务标号标红,高风险等级标签明确。
执行人数定为三人,已预设绑定两人:anon、林轩。
任务尚未启动,等待她的最终确认指令。
林轩盯着那条指令几秒,像是没听懂,又像是终于听懂了全部——只是笑了一下,笑意很浅,却带着某种从内而外的疲惫,声音低得发哑:
“所以你还要我们继续。”
叶逸欢目光如常,直视他:
“这是你能做的。”
她语气稳得像是在阐述常数而非请求或命令:
“不是因为你无可替代,而是你现在站在这个节点上,是系统逻辑允许的最佳变量之一,是我手上尚且存在的可以投入的资源;你不是替补,也不是备用,你是当前最可能打穿这个副本结构的人。”
“所以我选你。”
林轩眨了下眼,没说话。
叶逸欢又说:
“这不是命令,是选择。”
她的语气仍旧保持克制,没有升高音量,也没有退让分寸,反而更像是将长久压抑的一段决断缓慢而精准地抛出:“我不是不想让你选,而是这个系统里,没有人能完全不被牺牲的概率包裹,你要是不去做,就会有另一个人被调度。”
“如果你不进这个副本,那么我就只能派出权限值更低、逻辑反馈更慢、应变能力不如你的人去送命。”
“你说我冷,我承认——我就是在做冷处理。”
“因为如果我不这样计算,不这样下注,我们今天站着开会的这个大厅,很快就会变成下一片被混沌吞掉的废墟。”
林轩听完,脸上没有表情变动,只是眼底那层藏得极深的东西终于裂了一道细痕。
该说的已经说了,他没有再继续追问。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那条【R-17】任务指令悬浮在主权限台的正中央,编号闪着微弱的红光,系统默认判定状态为“可执行”,仿佛只等他点头便可立刻落下执行路径。
可他没有动。
下一刻,他转身,直接朝出口走去。
像是压抑太久的断点终于到了极限,不再需要被谁听懂、不再打算留下任何讨论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