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融在首位旁边落座，目光扫过堂内众人。
“听说这位姜大人是陛下新近提拔的红人。”
“可不是么，年纪轻轻就被委以重任。”
窃窃私语声传入姜融耳中。
他神色如常，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舌尖立刻被一股清冽的香气包裹。
这云南的茶，竟然别有一番滋味。
不似长安茶铺中的那般平淡，反倒带着一股子特有的山野之气，甘而不腻，回味悠长。
这偏远之地的茶叶，竟有如此品质，难怪孟家能以此为业在当地立足。
若能将这等好茶引入中原，必定会受到达官贵人的青睐。
姜融的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
长孙冲忽然凑到姜融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姜大人，这云南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我原本还以为这儿是什么穷乡僻壤，如今看来，这里的茶叶、丝绸、香料，哪一样不是稀罕物？”
姜融微微颔首，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坐在下首的孟远山。
只见他正与身旁的段志远低声交谈，时不时朝这边投来打量的目光。
姜融轻声回应道。
“确实不错。不过这茶虽好，但也要看是谁在把持着这些好物。”
长孙冲听了这话，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往椅背上一靠，神态轻松地说道。
“姜大人何必想得这般复杂？”
说着，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斟上一杯。
“依我看，你就别整日绷着一张脸，多享受享受才是正理。”
孟远山眯缝着眼，视线在姜融身上转了几圈，起身走到他跟前。
“姜大人年纪轻轻的，就能坐到这个位置，本事肯定不小。”
“孟老板这话见外了。”姜融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旁边的段志远和赵明德交换了个眼神。
屋里气氛有点僵，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接着，一个尖细的声音喊道：“长乐公主到！”
大伙儿赶紧起身，弯腰行礼。
长乐公主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裙子，迈着步子走进大堂。
走到姜融面前，她轻声说了句：“姜先生，起来吧。”
说着，还伸手扶了他一把，这举动让在场的人心思各异。
等长乐公主在上座坐好，才说了句：“都起来吧。”
宴席开始了，大家推杯换盏。
孟远山忽然站起来，双手捧着个精致的盒子走到姜融面前。
“姜大人大老远过来，我这儿备了点小礼物。这是我家藏了好些年的好普洱，您给尝尝。”
姜融接过盒子，里头整整齐齐地码着几块茶饼。
他拿出一块，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茶里头有股怪味儿，不是普通普洱该有的味道。
姜融在官场混了这么些年，明白有些事儿急不得。
孟远山送这么份大礼，肯定有别的想法。
既然人家摆了这么一出，不如就顺着看看，这些云南的商人到底想干啥。
“多谢孟老板了，等回去了，我一定好好尝尝。”
孟远山见他没看出来什么端倪，得意的开口问道：“既然姜大人觉得是好茶，不知可识得此茶来历？”
堂内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姜融身上。
这普洱茶可是云南一绝，若是连这都不懂，如何服众？
姜融将茶饼在手中把玩片刻，忽然问道：“孟老板，你可知道什么是'以次充好'？”
此言一出，孟远山脸色微变：“姜大人此言何意？”
“这茶饼外表看似完好，实则内里掺杂了不少劣质茶叶。”
姜融轻轻掰开茶饼，露出里面颜色略显不均的茶叶。
“孟老板既然要考校，不妨拿真品来。”
长乐公主蹙眉起身，挥手示意身旁的宫女。
“把茶饼取来。”
宫女恭敬地从姜融手中接过茶饼，双手呈到公主面前。
长乐公主凝神细看，纤指轻轻拂过茶饼表面，又捻起几片碎茶叶放在鼻端轻嗅。
“果然如此。孟远山！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用这等劣质之物糊弄朝廷命官？”
孟远山额头沁出冷汗，连忙跪地请罪。
“公主息怒，这……这里头肯定有误会！姜大人真是好眼光！是我考虑不周，待会儿一定给您换上真品。”
姜融看孟远山这么快就服软，心里有点失望。
他还以为这在云南做了这么多年茶叶生意的人，怎么也得有点本事。
没想到这么不禁诈，这点小把戏都扛不住，真是没意思。
姜融把茶饼拿到鼻子跟前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
“孟老板，你这茶饼放的地方，恐怕不太对劲啊。”
“哦？姜大人这话怎么说？”孟远山装作没听懂。
姜融不紧不慢说着。
“这茶饼发酵过头了，里头的霉都长毛了。你们云南这地方雨水多，湿气重，存茶叶更得注意温度和湿度。”
孟远山听了，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姜大人别是拿《茶经》里头那些老掉牙的话来唬我吧？这茶叶发酵，本来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儿。”
“孟老板要是不信，不如让大家伙儿都看看。”
姜融回头，跟身边的随从说了几句话。
没一会儿，随从拿了个精致的铜家伙走了进来。
“这是啥？”段志远好奇地问。
“这是观星镜，能把很小的东西放大很多倍，大家可以看看。”
姜融接过那东西，把茶饼弄了点碎末放进去。
大伙儿轮流上前去看，镜子里头，一丝丝白毛看得清清楚楚。
“这大唐的东西真厉害，这么小的东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听说长安城里能人多，连天上的星星都能看清楚，今儿个一看，还真是！”
“我等在这云南偏僻之地，见识实在浅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既赞叹大唐的技艺精湛，气氛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这…这是什么东西？”孟远山脸色微变。
姜融眯起双眼，他缓缓起身，长袍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在堂内踱了几步，最后看着孟远山说道。
“此乃黄曲霉，若是食用，轻则腹泻，重则丧命。孟老板，你这茶若是流入市面，后果不堪设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