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笑谈声阵阵入耳。
只有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句，“这小娘子也是富人家吧？要不然，京中世子怎么会带你们一起上路！”
这话，点醒了流民们。
他们中几个领头的壮汉，纷纷擦了嘴，一个个虎视眈眈地望向沈非晚。
尤其是最里面的一个瘦猴腮男人，眯缝着眼睛，嘀咕着，“听闻萧世子去年大婚，上战场伤了身子之后，就领养了两个女儿，约莫也就是九、十岁……而他这位妻子惊人绝色。”
他声音缓缓落下，其余人更加起了疑心。
一莽汉登时站了起来，“小娘子，你去城中投奔谁家啊！十里八乡，就没有我不认识的，你说来听听，可你若是说不出，还骗了我们，就不要怪……”
他眼里透着狠毒。
这些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最恨官府的人。
沈非晚牵紧了女儿的手。
但面上不露声色。
她收敛笑容，往后退了半步，语调也沉下去，“我好心将食物分给你们，你却想霸占我们的马车不成？”
那男人竣黑的面上，表情一僵。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们这些穷苦人只是想寻一条生路。
如果沈非晚只是个过路的，他们不会为难她，但如果，她与萧苓或是京中富贵人家有关……
萧苓也向前半步，将那男人挡在外侧，手握佩剑，“你想干什么！”
当下，那男人只得后退半步，脏兮兮的手搓着衣衫，“没什么，就是关心一下她们孤儿寡母的。”
萧苓冷着脸，“朝中已经送来赈灾物资，你们只需安静等待。”
这话落下，那几人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欣喜，反而尽是冷笑，“送来又如何，又送不到我们手上，只会被转运上船，送往云国。”
“云国？”萧苓锁眉不语。
难道那些谣言都是真的……
大齐边陲几城早已名存实亡，表面上是大齐的疆土，但却事事受制于云国。
这也是为什么大齐会派出虎符军来送赈灾物资的缘由。
名为赈灾，实为平定。
这些流民淡然地看着他，一双双眼睛里早就没了求生的意志。
哪怕是看着萧苓威风凛凛的模样，他们也生不出丝毫的怯弱之心。
“久闻萧世子征战沙场，犹如战神降世，但这西桓山是你平定不了的地方，你还是快些走吧，至于那些物资……也救不了城中百姓。”其中一位老者无力摇头，“贪官污吏横行，国家早已没了盼头。”
他们一个个唉声叹气的起来。
有两个妇女走过沈非晚身边的时候，还对她微微俯身。
小女孩儿还轻轻地拉了一下萧嫣然的手指，“谢谢姐姐。”
萧嫣然的手霎时红了一小块。
只因那小女孩的手上早就染满了血痕，那都是挖地上的树根草皮，伤到了手，那么多的血，伤了又干涸，干涸了再次撕破伤口。
瘦小的身子缓缓跟着身边的大人，只怕她们都忘了上一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
等着那些人终于走了，覃江也带着人折返回来。
“世子，夫人，可以走了。”
萧苓目色坚定，“我今日非要看看，这西桓城究竟变成了什么样。”
“世子。”
沈非晚在他迈步的一瞬间喊住了他。
“也许，这里早就被放弃了。”
舍弃几座城池，保住边陲的安宁，这种事，他们做得出来。
倘若还能顺势除掉眼中钉的话，就再好不过。
此时，他们就是二皇子的眼中钉。
更可怕的是，或许二皇子身后的那一位，也默许了如此做法。
萧苓目色深暗，沉声道，“若我今日没到这里，这一切没有出现在我眼中，我可以不问不顾，可我既然到了，便要竭尽所能，夫人放心，我有自知之明。”
“我也知道，我救的不是大齐，只是这城中百姓。”
无谓军功，无谓永安侯府的荣耀……
“娘亲，爹爹他是去救那些百姓了，对不对？”
萧芝芝抬起头来，眼底微微泛着淡淡红意，“娘亲，我也想去看看。”
沈非晚牵着女儿们的手，语调自然，“可是城中街巷混乱，到处都是废土残垣，还有许多食不果腹的流民，一旦入城，便不知明日会如何，这样，你也要去？”
萧芝芝没有丝毫犹豫。
点头，“我想去！”
倘若她是男儿，刚刚便骑着马去追萧苓了。
另一边，萧嫣然也连声说，“娘亲，我也要一起去。”
两个女儿一句接着一句，眼睛里没有任何玩闹的意思，而是真心地想要帮忙。
“娘亲，你时常教导我们，不应以富胄为一生所求，也不必因自己是女子而被束缚于闺阁之中。”
“即便我们今日并不是永安侯府的嫡女，也应当出这一份力。”
曾几何时，沈非晚也盼着自己的养子们能说出一样的话。
可是上一世大难临头，他们只顾着自己，任凭沈非晚如何劝说，都不肯付出一丝一毫。
而现在，两个养女却能如此有担当。
“娘亲，你就答应我们吧。”萧嫣然撒起娇来，“我们一定好好的待在你身边，绝对不会乱走的。”
“更不会哭哭啼啼地掉眼泪！”
眼瞧着两个女儿越来越认真，沈非晚缓缓点头，“好，那我们便和你们的爹爹一同入城。”
她的本意只是暂时躲开侯府的变故，但既然养女们想进城，她也不会阻拦。
在这世上，总要多见些世面，才不会被小人蒙蔽了心智。
……
侯府深夜。
佘夫人又咳出了一口血。
急得李嬷嬷团团转，“夫人，这可如何是好？还是派人去请大夫吧！”
萧苓和萧念安都不在府中，万一佘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没人能承担得起。
“不行！”
佘夫人捂着胸口，眼神涣散，“我便是今日死在这里，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此时安儿不在京中……若我有个三长两短，没人能护得住他啊。”
“夫人……那还有世子呢。”
“苓儿？”
佘夫人的眼底蒙上了一层淡漠的狠意。
“他毕竟不是我生的，隔着一层血脉，我始终，没办法把他当成亲生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