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中的话音落下,堂屋里霎时一静。
刘洪悦嗑瓜子的动作顿住,江传军也愣了一下,王秀云更是直接叫了出来:“老头子!你说啥胡话呢?你都多大岁数了,跟着凑什么热闹!”
刘海中梗着脖子,脸上却有着一种罕见的、混合着不甘与向往的神情:“我多大岁数了?我身体硬朗着呢!我一徒弟他爹,比我就小两岁,去年不也跟着他儿子去南边见识了?回来那叫一个红光满面!再说了,”
他看向江传军和刘洪悦,“传军有本事,光天光福年轻力壮能跑腿,我……我好歹多活几十年,看人看事总比他们稳当点吧?我去了,不给他们添乱,帮着掌掌眼、看看门也行啊!再说了,我也有钱,我这些年连个小病都没生过,我去闯闯怎么啦?”
他说得激动,脸颊都有些泛红。这两年,看着院里年轻一辈,甚至许大茂那样他曾经瞧不上的人都折腾出了名堂,听着外面日新月异的变化,他这个退休在家的,心里那点沉寂已久的不服输和想要再干点什么的念头,早就被勾起来了。
只是以前没个由头,也没个可靠的领头人。如今女婿要带着儿子南下,他觉得,这或许就是他的机会。
刘光天和刘光福互相看看,都有些意外,随后看向了他们的主心骨——刘洪悦。
刘洪悦放下手里的瓜子,走到自家爸身边坐下,挽住他的胳膊,声音温和:“爸,您真想跟传军他们一起去?那边可不比家里,吃住条件可能都一般,还要东奔西跑,很辛苦的。”
“我不怕辛苦!”刘海中拍拍胸脯,“你爸我什么苦没吃过?当年在车间,三班倒抢任务,不也扛过来了?现在日子好了,我反倒闲得骨头痒。洪洪,你放心,爸有数,绝不给传军他们拖后腿。我就是……就是想看看,现在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个‘搞活’法,也想……趁着还能动,给你们再搭把手。”
他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恳切。
刘洪悦看着自家爸有些发白却依旧挺直的头发,看着他眼中那簇熟悉的、不想当闲人的光芒,心软了。
她了解自己的父亲,他不是一时冲动,他是真的想去。
一时间,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刘洪悦的身上。刘海中也期待的看着闺女。
“真要去?”
“嗯!”刘海中重重的点头。
“行吧,那你去了要听传军的话,不许自己瞎做主。”刘洪悦想着自己以前给父母吃的药丸,她爸妈再没病没灾、身体硬朗的活30年,完全不是问题。
江传军看自家媳妇点头同意了,也走了过来,语气郑重:“爸,您要是真想去,我们欢迎。有您在,我们心里更有底。不过……”
“放心,你指哪爸打哪。”听到闺女松口同意他去了,刘海中的眉头瞬间松了下来。
“老头子,你可想清楚了!”王秀云还是担心,“那南边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个头疼脑热……”
“哎呀,放心吧,老婆子,这不有传军和光天光福在嘛,没事。”
“妈,”刘洪悦安抚地拍拍母亲的手,“有传军他们在呢,会照顾好爸的。而且,咱们家现在条件好了,真要是爸觉得不适应,随时可以回来,就当是去旅游了一趟。”
“对,妈,您放心,爸如果觉得不舒服,我就将他送回来。”
“是啊,妈,到时候我给爸送回来。”刘光天也赶紧说道,他可不想去不成。
话说到这份上,王秀云看看丈夫期待的眼神,再看看女儿女婿沉稳的样子,叹了口气,终究没再反对,只念叨着要给他们多准备些常用药、厚衣服。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南下队伍从三人变成了四人,而且多了位“老将”。这反倒让江传军最初的些许犹豫彻底消散,岳父的加入,像是一颗定心丸,也象征着全家上下毫无保留的支持。
资金方面,刘洪悦拿出了他们夫妻俩的所有现金积蓄,刘海中刘海中,父子三个也将他们能动的钱都拿了出来。
1980年初春,寒意未消,柳枝却已抽出嫩黄的芽。江传军正式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刘光天、刘光福也跟厂里提出了停薪留职,兄弟俩摩拳擦掌,既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一丝离家的忐忑。
“路上小心,到了就打电话或者发电报回来,还有一定要照顾好爸。”刘洪悦替他整了整衣领,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寻常叮嘱。
“放心。”江传军深深看她一眼,将媳妇拥入怀中片刻。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蒙。江传军带着岳父大人和两个小舅子,在家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绿皮火车轰鸣着,载着雄心、未知与牵挂,驶向那片充满希望也布满荆棘的热土。
列车哐当哐当前行,穿过华北平原,跨过长江。越往南,窗外的景色越发葱茏,人们的衣着打扮似乎也更多样鲜艳一些。
刘光天和刘光福起初还很兴奋,扒着窗户看个不停,慢慢地,也开始感受到离家的真实滋味,话少了些。
“姐夫,咱们到了深圳,第一步干啥?”刘光福问。
“先安顿下来,找到联系好的老乡,了解清楚情况。然后,多看,多听,多问。”江传军沉稳地说,“不急,咱们带着眼睛和脑子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