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淮应下,没多耽搁,当天离开军区,登上去往首都的火车。
林昭回到老家,发出一封一个字——【到】的电报,顺道买下几份报纸。
随后看到某人贩子组织被剿灭,众人落网的报道。
霞姐的名字赫然在列,被判处死刑。
看见这个消息,林昭满脸欣喜,嘴上喊着大快人心。
来接妹妹和亲外甥的林世昌只以为妹妹嫉恶如仇,跟着道:“确实大快人心!人贩子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珩宝说的特大声、特凶狠。
林世昌空闲的胳膊圈住珩宝的脑袋,伸手捏住他的小嘴,“小孩子别学大人说话。”
“哼,我又没说错。”珩宝不以为意,愤愤道:“人贩子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人!等我长大,见一个揍一个。”
林昭怕他吐露她胳膊被划拉一刀的事,出声:“别这么说,我可不想你们任何一个碰到这类丧心病狂的人!”
珩宝像被顺毛摸的咪咪,模样瞬间乖巧。
从军区寄回的东西还在路上,林昭发完电报打算先回村。
坐好几天车,浑身酸软不说,油腻腻的。
几人走出邮局。
林世昌道:“原本云程和云锦也要来接你,但是两人都临时有事,只得让我跟你说一声,说改天向你赔罪。”
“……”林昭道,“哪就这么夸张,还赔罪……我又没带很多东西,用不着接。”
“甭管东西多不多,都得接。”林世昌语气不容拒绝,别人有人接,他家昭昭也得有人接,不能让昭昭落后于他人,任何方面。
林昭心暖融融,嘴上说:“还得请假,多麻烦呀。”
“不麻烦。”林世昌淡淡道,“知道你们要回来,我提早请了假,不耽误什么。”
“大哥真好。”林昭嘴巴很甜,得这么一句,便叫林世昌笑得不值钱。
几人往丰收大队的方向走去。
远远看见破旧的牛车,林世昌张口问,“坐牛车吗?”
双胞胎看向妈妈,一副听妈妈话的乖巧模样。
林昭摇摇头,“不了。在火车上晃了好几天,短时间内不想再坐车了!”
林世昌眼底满是掩不去的笑,“那就不坐。”
“我也不坐。”聿宝乖巧道。
珩宝蹦蹦跳跳的,看什么都稀罕,“我和大家一样。回家真好。”
林昭:“……”是谁刚坐上车嘤嘤嘤的?!
这会又回家真好了……
架车的人仍是老庄头,瞧见林昭几人,停下车,扯着大嗓门儿,热情喊道:“林同志回来了,坐车不,还有空位子。”
林昭柔声拒绝,“谢谢叔,我们不坐了,坐了好几天火车,身上难受,走走。”
老庄头看她表情认真,没多废话,又寒暄几句,架车先离去。
车上,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
“大队长,刚那谁?”
“头一回见到大队长这么客气,还主动请人坐车咧。”
同村的人打趣着。
老庄回头,声音嘹亮,中气十足,“没看见那俩长相一模一样的小娃娃?”
聿宝珩宝的名气很大,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
马上有人说:“你是说……那是丰收大队顾家的双胞胎?”
不等老庄头说话,大力拍腿,“是恩人呐,哎呦,你咋不早说,我手头正好有糖,我要是知道那是恩人家的娃娃,新买的糖都给他们。”
车上有人笑的促狭,“你舍得?不怕你家小树跟你闹?”
“有啥闹的,不是顾家人家里连给他买田字格和铅笔的钱都没有,他要是什么都不管,只知道闹腾,我得反省反省一下是不是教育孩子的路走偏了……”
这话,不是一般的有文化。
惹的老庄头回过头。
“大老粗咋说个话头头是道?”他颇为纳闷儿。
说话的人表情骄傲,“扫盲班不是白上的。”
她才不会说,自己是跟知青学的。
还别说,听故事打发时间,真有用啊。
老庄头夸一句,“不错,慢慢像文化人了。”
说话妇人胸膛挺得高高的。
其他人羡慕地看着她。
“诶,顾家那对双胞胎和他们娘从部队回来了。”
有人便说:“快开学了,不回来咋成,他们娘还是供销社的工人,总不能丢了工作吧!”
“是是,你说的有道理!”
热热闹闹的牛车渐行渐远。
林昭觉得亲切,嘴里哼起歌。
看她心情好,双胞胎也是高高兴兴的,小哥俩去摘路边的野花,编成花环。
“妈妈,送你花环。”聿宝将自己编的花环送到林昭手中。
林昭还当他们是给窈宝准备的小惊喜,没想到有自己的份儿,面露惊喜,“给我的?”
“是呀,给妈妈的。”聿宝脸上带着明灿的笑,眼里像缀满碎星。
“谢谢宝贝,真好看。”林昭接下花环,没舍得戴,说道:“头发脏,先不戴,等我洗完澡再戴,好看的,我儿子手真巧,随我。”
聿宝笑容更加灿烂,“妈妈,你放心戴,戴坏我再给你编!”
“我也给妈妈编!”珩宝不乐意没存在感,也要把给妹妹的花环给林昭。
“也谢谢珩宝,我有一个就够啦,你的给妹妹,窈宝如果收到哥哥礼物肯定很高兴。”林昭温柔地笑着。
珩宝听劝,却仍是道:“妈妈,我明天去找最好看的花,给你编个超级大的。”
“好啊,我等着。”林昭微笑。
说到窈宝,她想起一双儿女,不知道谦宝窈宝见到他们回来,会是哪种反应。
“大哥,爹娘有传回什么消息吗?”
林世昌似是诧异,反问:“你没收到爹娘的消息?”
“收到过一张明信片,是海城的美景,很热闹,很豪华。”林昭说,随即神情幽怨地说:“爹娘怕不是乐不思蜀了,连亲闺女都彻底忘了!”
林世昌笑道:“难得出去,好歹给你寄了明信片,就给我们寄了两个字,我这么说,你有没有舒服点?”
“两个字?”林昭挑了下眉梢。
“已到。”林世昌说出电报的内容,满足妹妹的好奇心。
“噗嗤……”林昭忍不住乐出声,“我猜是娘发的,如果是爹,肯定会多几个字。”
“我也这么想。”林世昌赞同,“娘啥时候给过我们好脸色,能发两个字算不错了。”
他没意见。
“我回来前给爹娘发了电报,不知道他们能收到不。”林昭敛起笑,发愁道:“不知道爹娘知不知道我回来了。”
“肯定能猜到。”林世昌安妹妹的心,“聿宝珩宝要上学,你不看可能不回来。放心,爹细心,有爹提醒,娘会知道的。”
林昭心想也是,放下心。
……
海城。
林鹤翎和宋昔微正说到孩子们。
“不知道昭昭回大队没有,聿宝珩宝快开学了。”宋昔微嘟囔着。
林鹤翎拍拍妻子的手,声音轻缓,有种能抚平人的平和。
“要么在路上,要么已经到了,昭昭细心,她虽然不怎么看重聿宝和珩宝的学习,但是也不会耽误孩子们的学业。”
“你说的有理。”宋昔微眉头舒展。
夫妻俩住在海城最好的招待所里,灯光明亮,房间很大,屋里有卫生间,床很大,靠窗是个大阳台,阳台上摆放着柔软的沙发,边上是个小茶几,茶几上放着茶壶,两人面前各一个茶杯。
打开窗,外面是最繁华的街,白天人来人往,梧桐树高大,太阳照射下,其在地面投下片片阴影。
街上的行人精神面貌昂扬,有种让人眼前一亮的生命力。
林鹤翎端起茶杯喝着茶,举止随意但透着优雅。
他望向窗外,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小地方还是比不上大城市,昭昭本来应该有很高的起点。”
宋昔微扭头看他,“你后悔了?”
林鹤翎目光满是不解,“这是何意?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后悔遇到我,跟我结婚。”宋昔微说。
“怎么会!”林鹤翎出言否定,“我这辈子最欢喜的事就是遇到你,娶了你。什么后悔,我从没这么想过。”
他从不让误会过夜,解释:“我只是心疼昭昭和几个儿子,他们的日子过的太苦了……”
说句真心话,他的亲生儿女还不如他少年时跟在他身边的玩伴过的舒服。
他的玩伴尤能住大别墅,坐小汽车,昭昭几个见过吗,坐过吗?
想想便让林鹤翎心生愧意。
比之父亲给他的,他不算个好父亲。
宋昔微是穷人家长大的姑娘,连宋舅舅上学的学费都是她打猎挣到的,所以不是很能理解丈夫莫名其妙的愧疚心。
“他们的日子够好了。”她说,“再说了,以前的苦日子早过去了,如今世昌几个都有工作,只要不作死,这辈子都能过的舒舒服服,你别想太多。”
林鹤翎突然指向窗外,说道:“昔微,你可知道,这一条街的铺子,当年都是我林家的产业。”
宋昔微:“!!!!”
宋昔微愣住。
一条街都是林家的铺子?!
她确实不知道,也没想过。
不受控制地站站起来,从这头看向那头,看不到底。
“这得值多少钱啊。”宋昔微不可思议地说。
“不算什么。”林鹤翎语气淡淡,不止这里,林家的生意做的遍地都是,房产在他这个林家少爷眼里,最不值钱,他都不曾用正眼瞧过。
可惜。
世道变得真快,他记忆中的故乡早已面目全非,找不出一丝似曾相识的模样。
“过去的都过去了,往好的想,没了也是好事。”宋昔微不贪图富贵,虽然觉得可惜,也不至于把那些当作自己失去的,于是出声安慰丈夫。
林鹤翎颔首,“是啊,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都是命。”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他埋一路的都他一家人花用,他在意的是,家人都在哪儿,是不是安好?
他们留在海城,散心是一方面,还有个原因,想找到相熟的人,打听下林家人的踪影。
全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遭遇到灭顶之灾,二是出逃了。
林鹤翎希望是后者。
他如今都这般年龄了,疼他的爷爷奶奶怕是都不在了,他希望父亲和其他亲人都好好的。
宋昔微打断丈夫的沉思,“今天去哪里?”
林鹤翎回过神,征询妻子的意见,“带你去划船怎么样?”
“行啊。”
……
林昭可不知道她爹这趟回海城,一点收获也没有,反而收获满满的失望。
林家人不知所踪,是生是死都没人知道。
作为林家最受宠的小少爷,恢复记忆的林鹤翎承受的痛苦无人可知。
她和大哥双胞胎靠近丰收大队的村口。
“汪汪……”一道高亢的汪汪声响起。
珩宝脚步微顿,眼眸登时一亮,大声道:“大黄!是大黄吗!!?”
他们离村口还有段距离,只能隐约瞧见村口蹲坐着一坨黄,看不清那是什么玩意儿,直到一声熟悉的狗叫,双胞胎才喊出声。
聿宝双手圈住嘴,也大喊:“大黄!!”
村口大狗听到珩宝那一声,使劲晃尾巴,试探地往前走几步,却没跑过来,似乎在确定着什么。
直至聿宝又喊一声。
它确定了。
高高跳起,朝林昭等人奔来。
跑的飞快,激动的厉害,爪子掀起地上的尘土。
大黄在前面跑,听到它叫声的琥珀不知从哪儿蹿出来,随着狗妈妈往前跑。
一个月不见,琥珀又大了一圈,不再虎头虎脑,明显长开了,四肢健硕,很是威武。
“汪汪汪……”大黄扑向聿宝珩宝,像人一样立起来,尾巴扫的飞快,朝小主人呜咽着,舌头舔啊舔,兴奋快要吐出人言。
“大黄,你又重了。”珩宝咯咯咯笑着,紧紧抱着大黄,头在它脑袋上蹭了蹭,“大黄,我好想你,你是不是也想我啦。”
“汪汪!!”
“哈哈哈哈,大黄回我了,它也想我啦。”
聿宝抱着琥珀,想像从前一样抱起它,但是失败了,自己摔了个屁股蹲儿。
小朋友表情呆呆的,有些难以置信。
很快回过神来,将琥珀从头到尾摸了个全,惊叹道:“琥珀,你胖了,我都抱不动你了,你身上没有一口粮是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