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现在都快子时了,城外山路黑,又容易起雾,万一出点事可怎么好?
不如等明日天一亮,再带些人手去找,也稳妥些。”
陆怀瑾掀了掀眼皮,“她在外面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变数,我等不了。”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可刚到门口,就听见院外传来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陆怀瑾的脚步顿住。
胸腔里的戾气一点点散去。
他闭了闭眼,对长风沉声道:“知道了,马暂且不备。你去让乳娘把他抱到我房里来。”
没片刻,乳娘就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陆思远走了进来。
孩子小脸蛋涨得通红,看见陆怀瑾,哭声反倒更响了些。
陆怀瑾接过孩子,眉头蹙起:“他这是哭什么?白天不还好好的?”
“回大人,小主子许是……许是想夫人了。”
陆怀瑾低头盯着怀里的孩子,低斥:“她在家的时候你怎么不哭?
你若早这么哭,她未必会硬要回苏府!现在人都走了,你再哭,有什么用?”
翌日一大早,陆怀瑾翻身上马,缰绳一勒,朝着城外别院疾驰。
他昨夜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先去苏家别院看看。
苏杳小时候常去那里避暑,说不定就在那儿。
而此刻,苏杳正坐在马车上,马车慢悠悠地往城里赶。
苏孟州坐在对面,闭目养神。
“苏姑娘。”
一旁的朔明忽然开口。
“还有多久能到城门?”
苏杳撩开车帘一角,看向外头。
“再过半日,该就能到城门下了。”
她收回目光,对朔明温和一笑。
“这次真是多谢苏姑娘和苏老爷了。若不是你们愿意带我一程,我怕是还困在那荒山野岭里,连方向都辨不清。
这般打扰你们的行程,实在过意不去。”
说罢,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从衣服里摸出一枚巴掌大的铜佩。
他双手捧着铜佩,递到苏杳面前:“苏姑娘,我这人素来不喜欢欠人情。这枚铜佩你拿着,往后若是遇到难处,只要凭着它,我定然会尽力帮你。”
“朔明公子太客气了。白日里你还帮我们把马车从泥坑里推出来,这份情我们还没谢你呢,哪能再收你的东西。”
“苏姑娘就收下吧。不然我这心里总揣着事儿,反倒不安生。
不过是枚普通的佩饰,当不得什么,你就当帮我了了这份心。”
苏杳低头看了看那枚铜佩,铜色朴实,确实不显贵重,想来只是他日常佩戴的小物件。
若是再推辞,反倒让车厢里的气氛变得尴尬。
她便轻轻接过铜佩,攥在手心,笑着点头:“那我便收下了,多谢朔明公子。”
可她的心里却没太当回事,她在京城有陆怀瑾护着,往后又哪会有需要他帮忙的日子呢?
苏杳微微颔首,将铜佩悄悄放进袖口的荷包里。
她也没再多想,只转头看向车窗外。
马车正顺着山道缓行,突然一声巨响炸开,车身往前一倾,又骤然停住。
苏杳没坐稳,身子往前扑了半寸,堪堪抓住车辕才稳住。
苏孟州睁开眼。
“竹若,外面怎么回事?”
“老爷,前面路中间挡着块半人高的巨石,是刚刚从山上滚下来的。”
苏孟州眉峰一挑,当即对苏杳道:“阿杳,你在车里待着,别露面。”
“竹若,你先去看看情况,能搬开石头就先搬,别硬碰硬。”
竹若应了声“是”,攥着腰间的短刀下了车。
可他刚走到巨石旁,远处山道拐角突然扬起大片尘土。
“老爷,是山贼。我们中埋伏了!”
竹若已退到马车旁,手按在刀柄上严阵以待。
马车内的苏杳心头一沉,不敢轻易掀帘。
苏孟州压低声音对苏杳道:“别怕,这里离京城近,他们多半是图财,不是要命。”
苏杳已飞快地从随身包袱里翻出个小瓷盒。
那是她出门前特意带的黄米粉。
她手指蘸了粉,飞快地往脸上,脖颈上抹。
原本白皙柔润的脸颊瞬间变得蜡黄暗沉。
朔明坐在一旁看愣了。
没等他回神,苏孟州又从袖袋里摸出支黛笔,抓过苏杳的手,飞快地在她眉骨上描了两道粗黑的眉。
原本秀美的柳叶眉顿时变得英气粗钝,瞧着竟有几分少年人的粗粝感。
“快,把我那身素色男装换上!”
苏孟州说着,从包袱里翻出件灰布长衫递过去。
苏杳接过衣服,看向朔明,脸颊涨红:“公子,请转过去。”
朔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盯着人家,顿时有些窘迫。
他忙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连眼都紧紧闭上。
可身后传来布料窸窸窣窣摩挲声,让他浮想联翩。
他的耳尖悄悄发烫,心头竟莫名跳快了几分。
“好了。”
朔明转身一看,这如花似玉的女子现在已经换上男装,长发被一根木簪束在脑后。
心里觉得这中原女子是真有意思。
突然那群人已经都从山上冲了下来,将马车牢牢围住。
为首的山贼已粗声粗气地一把掀开车帘。
“都给老子出来,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然别怪老子刀不留情。”
苏孟州扶着车辕慢慢下车,朔明紧随其后。苏杳则低着头,装作怯懦的样子跟在最后。
山贼扫了一圈,见车里只有男子。
很是扫兴。
一个是半百老者,一个是俊朗书生,还有一个是面黄肌瘦的书童。
他骂骂咧咧。
苏孟州早有准备,主动把腰间的钱袋递过去。
为首的山贼掂了掂钱袋,见没多少油水,又踹了踹车轮,啐了口。
“晦气,四个人倒是看着穿得人模狗样的,出门怎么就带这点东西。滚吧,别挡老子的道。”
说罢,带着一群人驾着他们的马车扬长而去……
苏杳松了口气,苏孟州拍了拍她的肩:“没事了,尽快进城才安全。”
朔明也走上前,递过一块干净的帕子:“苏姑娘,先擦擦脸吧。”
“不用了,这样打扮或许更妥当些。”
--
陆怀瑾策马到了苏家别院,别院的朱漆大门紧紧关着。
“空的……”
他站在屋门口,攥紧了马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