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璟珩似乎微微吃了一惊，然后轻轻扬唇一笑：“不过是江湖中人诨传罢了，阿愿你也打趣我。”
他会意地伸出手，一把将顾愿霖从地上拉起。
顾愿霖拍拍身后的灰尘，转身想进入房间。
“阿愿要去哪？”云璟珩伸出手臂，以一个包围的姿势拦住了他的去路。
“就……去房间……喝口茶。”顾愿霖突然觉得口渴难耐，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喝茶？”云璟珩余光瞥见顾愿霖身后的酒壶，不置可否：“酒不解渴吗？”
他一步步靠近，顾愿霖节节后退，直至后背撞到柱子上。
云璟珩将他肩头的一片花瓣捡落，后退半步站定，似笑非笑道：“阿愿躲什么，我是会吃人吗？”
顾愿霖窘迫地挺直身子，干咳两声，强装镇定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没站稳。”
云璟珩眉眼弯弯，道：“我为阿愿舞剑，阿愿是否也该对我有些回报？”
“自然……”顾愿霖信誓旦旦，“你想要什么？”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万一，云璟珩要的他给不起……
“很简单，不如阿愿也为我舞一场剑，让我见识见识逍遥门的剑法。”
似乎怕顾愿霖不肯，云璟珩又补充道：“我为阿愿弹琴助兴。”
顾愿霖的笑意不达眼底，心中又庆幸又失落。
他抬眸对上炽热的目光，答道：“好。”
玉露将琴架搬至廊下，云璟珩进屏风后抱来一张古琴。
“铮”的一声，廊下之人拨动琴弦，弦音温劲，苍韵松古。悠扬的琴音在少年修长灵动的手指下倾泻而出，时而静如潺潺溪流，时而动如千军万马。
西方最后一抹余晖隐入天际，一弯峨眉月悄然爬上梢头，似乎也怕扰动这优美的琴音。
顾愿霖伴随琴声舞动碎星，剑影交错，长剑如芒，蓝色发带随风飘动，飘逸的身姿中又平添几分酒入愁肠的豪迈与洒脱。
月华如水，琴弦奏动的浑厚余音更似月华倾泻般泻进他的心底。
他有些醉了。
一招九转飞花舞出，就着剑势，顾愿霖催动雪影步，飞身踏上玉兰树枝头。
手腕轻转，碎星利落地斩落一枝玉兰。
顾愿霖左手稳稳接过掉落枝头的花朵，转瞬间从枝头轻巧跃下，右手持剑，左手握花，像从月下飞奔而来的仙人。
一曲毕，剑舞终。
院落一刹那恢复了安静，泠风寒早已不见踪影，就连月亮也被挡在了云翳中。
“送给你。”顾愿霖缓步上前，将那枝玉兰递给了云璟珩。
“希望云璟珩能永远像这玉兰花一般，不为俗世所染。”顾愿霖眼神温柔如水，净澈的双眸中映出眼前人的身影，一字一句，娓娓道来：“岁岁无虞，长安常乐。”
云璟珩盯着眼前的玉兰花，有一瞬失神，竟要忘记伸手去接。
半晌，他从琴前缓缓起身，双手轻轻握住花茎，笑容明朗：“那我便回祝阿愿，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翌日清晨，玉露见自家少主窗台上多了一株用白釉瓷瓶盛放的玉兰花。
——
三月三，上巳节，野外游春，曲水流觞，上元城中热闹非凡。
云璟珩这两日看顾愿霖困在院中实在无聊，便提出带他们去上元城中游玩。
“真的可以吗？”未雨亭中正趴在桌上数蚂蚁的顾愿霖诈尸一般挺起了腰。
“不行！”一旁的彻风突然开口，“少主，盟主不让您随便下山，何况还要带上他们……”
顾愿霖蘑菇一样又耷拉在桌上，扬起脑袋眼巴巴地望着云璟珩。
云璟珩看着顾愿霖的模样，只觉好笑，心想若再不带人下山转转，恐怕他就要在留园里采蘑菇了。
“没事的。”他温声打断彻风：“今日是上巳节，父亲不会怪罪。”
“耶！”顾愿霖再度打起精神，朝彻风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可是……”彻风还待劝阻，被云璟珩一句话噎住。
“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彻风盯着桌上蚂蚁的目光缓缓转到顾愿霖身上，正当顾愿霖以为彻风会拒绝之时，只听他咬牙道：“要！”
“那好，阿愿，泠兄，我们这就出发。”云璟珩脸上满是胜利的喜悦。
正当四人要动身之时，云璟珩突然止了笑容，用奇异的目光瞧着顾愿霖道：“把蚂蚁弄、下、去。”
“……哦。”顾愿霖委屈巴巴。
泠风寒唇角勾起，连连摇头：真是作死！
半个时辰后，顾愿霖他们来到了上元城最繁华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络绎不绝，叫卖声此起彼伏。
顾愿霖第一次过上巳节，对什么都感到新奇。
他看到食铺外面摆放的桌椅上坐满了人，在吃荠菜煮鸡蛋。
荠菜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从前他在孤儿院时，每年春日都会吃到院长包的荠菜饺子。
可荠菜煮鸡蛋这种吃法他倒是头一次见。
“这是上元的习俗，上巳节这日，人们会用荠菜花煮鸡蛋，可以治疗头痛，强身养元。”
“哦，原来如此。”顾愿霖左顾右盼，目光又落到了小摊上摆放的柳条之上。
“这也是你们上元的习俗吗？”顾愿霖来到一家货摊旁，随手拿起一根柳枝，上面还沾带着清晨的露水，在日照下熠熠生辉。
“公子是从外地来的吧？”那货摊主招呼道，“柳枝沾露，袱禊去灾，是我们上元城在上巳节这一日的传统，保佑公子免除灾祸，吉祥如意。要不要拿一枝？”
“呵呵……不，不用了。”顾愿霖尴尬着摆摆手，准备放下手中的柳枝。
“我们要了。”云璟珩突然来到顾愿霖身侧，伸手接住了顾愿霖要放下的柳条。
“入乡随俗。”他看着顾愿霖说，而后举起柳枝，在顾愿霖身上轻轻扫了扫，“袱禊去灾，保佑阿愿无灾无痛，吉祥顺意。”
顾愿霖晃了晃神，任由云璟珩将清凉的露水洒在他身上。
半晌，他伸出手接过云璟珩递过的柳枝，抿抿嘴轻笑道：“一定。”
“泠风寒呢，他又去哪了？”顾愿霖看到彻风说不上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漠然站在一旁时，猛然反应过来少了一个人。
云璟珩也未察觉，连忙四下看去，结果在不远处的一个首饰摊前看到了泠风寒的身影。
看他的动作，似乎正在挑选什么首饰。
顾愿霖和彻风也很快注意到了，三人互看一眼，面面相觑。
“有情况！”顾愿霖兴奋地眯起眼睛，一手拿着柳枝，另一手拉起云璟珩就往首饰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