蚣琅那副‘今晚的夜寐归我了’的得意嘴脸,清晰地映在君凌轩的瞳孔里。
就像在现代看一出蹩脚的话剧,演员越是浮夸,观众越是想笑。
他神识沉入洞天。
“二位长老,伤势如何?”
瞑氏一族的两位长老立刻有了回应。
“回殿主,已恢复小半,精血虽难补,但绝不妨碍出手!若是搏命,只要对方不是皇朝那种修士,寻常化神境,后期亦可战!”
君凌轩心中有了底。
“提起精神,随时待命。”
“遵殿主令!”
得到肯定的答复,君凌轩那看戏的心态便更加浓厚了。
在熊妖和狼妖那惊恐到眼珠子都快凸出来的目光中,君凌轩慢条斯理地抬起了一只手。
一个清朗却掷地有声的报价,炸响在二楼每个人的耳边。
“二十万,上品灵石。”
随着这五个字落下,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瞬间,数十道目光如利剑般攒射而来,钉在他身上。
这些目光里,有惊愕,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看疯子,或者说,看死人的怜悯。
熊妖和狼妖像是被蝎子蛰了屁股,唰的一下从君凌轩身边弹开三丈远,脸上血色尽褪,拼命摇头,仿佛要将我不认识他这四个字刻在脸上。
疯子!
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富家公子,是个敢在蚣琅头上拔毛的真疯子!
雅间门口,蚣琅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僵硬,最后碎裂。
他脖颈发出咔咔的声响,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爬行动物般的竖瞳,锁定了君凌轩。
杀气,紧随而至!
“哪儿来的野修,敢跟本少爷抢人?”
君凌轩依旧稳坐,甚至还有闲心端起茶杯,对着水面吹了口气。
“前辈刚才说了,价高者得。”
“莫非这往思楼,什么时候改了规矩?”
“还是说,这里的规矩,不是比谁灵石多,而是比谁的祖宗更厉害?”
寥寥数语,直接把蚣琅架在了破坏规矩,仗势欺人的火刑架上。
“哈哈……哈哈哈哈!”
蚣琅笑了,牙床都暴露在外,满是细密的利齿。
他迈开脚步,那近两米高的庞大身躯,每一步都让木质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也像重锤般砸在众人的心口。
巨大的阴影将君凌轩完全吞没。
“狗东西,你猜对了!”
蚣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里满是怒意。
“在本少爷面前,你那点臭钱,屁用没有!”
“你不仅要有钱,更要有命花!”
他伸出一根布满细密青鳞的食指,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君凌轩的眉心。
“现在,收回你的话,跪下,从这里爬出去。”
“本少爷今天心情好,可以留你一条狗命。”
“不然……”蚣琅的竖瞳缩成一条危险的细线,血光闪烁:“我会让你明白,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面对这毫不掩饰的死亡威胁,君凌轩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他缓缓站起身。
一米八左右的身高本不算矮,但在蚣琅面前,仍显得有些单薄。
可他仰起头,直视那双暴虐竖瞳的眼神,却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渊。
薄唇轻启,字句清晰。
“有钱,就继续叫价。”
“没钱,就滚远点。”
“仗着家世狂吠的废物我见得多了,但长得像你这么挑战世人审美极限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君凌轩的脸上露出一抹真诚的,甚至带着几分好奇的嫌恶。
“你这真是小刀拉屁股,给我开了眼了。”
“谢谢你,让我接下来一年都吃不下饭。”
静。
落针可闻。
如果说之前的竞价是挑衅,那现在这番话,就是当着整个乱云泽有头有脸的修士的面,抡圆了胳膊,给了蚣琅一记响亮到能传出城外十里的耳光!
“我的祖宗姥爷啊……”熊妖眼前一黑,差点瘫倒在地。
他仿佛已经看见,这个胆大包天的男人被蚣琅活活撕成碎片,神魂被炼成灯油的凄惨景象。
蚣琅脸上的假笑彻底消失,化作一种扭曲的狰狞。
“你——找——死!”
三个字,从牙缝里挤出!
轰!
结丹巅峰的狂暴妖气冲天而起,化作肉眼可见的青色气浪,将周围的桌椅尽数掀飞!
他那布满鳞片的大手,裹挟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朝着君凌轩的天灵盖,悍然拍下!
“住手!”
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断喝,如平地惊雷般炸响!
那道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律令,让蚣琅那狂暴的妖气猛地一滞,扬起的巨掌也硬生生悬停在半空,距离君凌轩的头发仅有三寸。
众人循声望去。
楼梯上那位狐族老妇,不知何时已走了下来。
她那双平日里半开半阖的老眼,此刻完全睁开,流露出一种沉淀了岁月风霜的威严。
她冷冷地看着蚣琅。
“蚣琅少主,看来是往思楼的酒,让你忘了往思楼的规矩。”
被一个老妇当众喝止,蚣琅的脸瞬间憋成了暗紫色。
他猛地转头,冲着老妇咆哮:“老东西,你敢管本少爷的闲事?!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老妇不为所动,声音平淡道:“蚣蝮一族的少主,令祖是乱云泽成名已久的化神大能,老身还没老眼昏花到这个地步。”
她话锋一转,声音陡然锐利如刀。
“但是,规矩,就是规矩!”
“我往思楼能在此地屹立数十年,靠的不是谁家庇护,而是所有来此寻欢的道友,共同维护的一个体面!”
老妇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从元婴老怪到结丹大妖,凡是被她目光触及之人,都不自觉地收敛了看戏的神态,神情变得严肃。
“此地,是温柔乡,是销金窟,不是喊打喊杀的修罗场。”
“若是谁都能在这里凭拳头说话,那这温柔乡的安宁何在?以后谁还敢来?”
“今日,你若在此动手,毁了这份体面。”
老妇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我这小小的往思楼,确实奈何不了你蚣蝮一族。”
“但是,你断的是在场所有道友,以及未来无数道友的乐子,你觉得,他们会怎么看你?怎么看你蚣蝮一族?”
“你蚣蝮一族再强,难道要与整个乱云泽的修士为敌不成?”
一番话,字字诛心,在情在理。
在场的修士们脸色微变,看向蚣琅的眼神,瞬间从看戏变成了不善。
没错,这老狐狸说得对!
他们可以容忍你仗势欺人抢个女人,但绝不能容忍你把大家喝酒快活的场子给砸了!
一个雅间内,元婴初期的老怪抚着山羊胡,幽幽开口:“狐婆婆所言极是。”
“蚣琅少主,年轻人火气大,可以理解,但坏了规矩,就是不给我们这些老家伙面子了。”
“不错!要打出去打!别耽误老子们的好事!”
有了元婴老怪带头,其余修士纷纷出言附和,一时间,蚣琅竟成了众矢之的。
他的脸色青红交加,精彩纷呈。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老虔婆,三言两语,竟能撬动全场人心,将他推到所有人的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