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元音不戳穿李昀璟,任他抵住她的肩胛骨,静默地哭了一会。
感觉到他情绪稳定了,她才缓声直言道:“李澜一旦出了‘意外’,你也落不着好,此次坠湖你便该懂了,这才是我会帮李澜化解‘意外’的原因。”
李昀璟从她怀里抬起头来,他的泪水直接浸入她的衣服里,一双眼倒是没有泪痕,只是红通通的。
他看着她,充斥着探寻与打量:“阿姐与定宁侯到底想做什么?”
江元音不答反问:“璟儿信我还是信许国公?”
李昀璟抿唇不语。
江元音反而安心了。
于李昀璟而言,许清并不似李彦成那般,对他处处挑刺,相反其领着众世家,全力支持他。
她也拿不出似许令仪亲手所写的信件一类的证据,能强有力地证明,许清对他,别有所图。
若她三言两语就能让他无视许清这些年对他的“付出”,而倒戈向她,他日也可以因为许清的恳切的言辞,舍弃了她。
李昀璟又问:“阿姐是想要我做什么?”
这回江元音摇头回答了:“我说过希望你像母后信中一样活得自在随心,不会要求你做什么。”
顿了顿,才直直看他:“说起也算是有一件事,想你做到。”
李昀璟没有应承,眸色复杂,问道:“何事?”
“你不要信我,也不要信许国公,”江元音重声道:“母后的信、我来东宫见你说的话,你不要同许国公提及,当然我也不会问你,许国公与你说了什么。”
“你好好想想,如果他倾尽所有,将你捧上高位,要的是你的言听计从,那他的做一切,到底是为了你,还是为了他自己?”
“你要保持清醒,不要停止观察与思考,不要受任何人的绑架摆布,哪怕是我。”
“记住母后信中的话,自在随心,皇命、父命非不可违。”
李昀璟余光扫过江元音肩胛处,那块被他泪水濡湿,而颜色加深的衣裳,颔首应道:“好。”
江元音觉得这就已经足够了。
李昀璟能在如此局面下,精准看穿齐司延不过是第二个李霁,也清楚地意识到,他与李澜之间不会有赢家,说明他足够聪明,有敏锐的洞察力。
他早晚能看破李彦成、许清等人,为了权势而包裹着“爱”的外衣的谎言。
江元音收回了信,与李昀璟一道用了晚膳,没有久待,打算离开。
离开前温声告知叮嘱道:“我明日便要离宫,短时内估计都不方便再来看你,你好生养伤。”
李昀璟沉闷地“嗯”了声,神色不虞,但又莫名乖巧。
次日,齐司延下了早朝后,照例被唤去御书房议事。
临近午时,因着江元音今日要离宫,便传唤过来一道用午膳。
李彦成是日日都在展现,他是如何独宠瑜贵妃,看重李澜的,这午膳自然也少不了他们母子俩。
江元音余光特意打量了下瑜贵妃,她脸色不太好,显然昨夜未能安睡。
用完午膳,江元音要随齐司延一道出宫了。
李彦成带头惜别了两句,李澜立即会意附和地表达对江元音的不舍之情。
江元音温柔安抚道:“今日已是十三,后日十五便又能见面了,澜儿不必舍不得我。”
李澜演得情真意切,继续依依不舍地挽留:“现下午时未过,皇姐为何不再多待几个时辰?”
江元音摸摸他的脑袋,看似在说与他听,其实句句在说与李彦成听:“不行哦,我想趁着天未黑,去一趟东街,买些府中要用的节日物品,毕竟没两日就要元宵了。”
“啊,什么东西还需得皇姐亲自去买呀?”李澜是真来了兴趣,“东街上有什么好玩的么?”
他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去的还是皇家园林与狩猎场,偌大个汴京宫外的街市,他还从未去过。
“东街上卖的不过是些寻常之物,澜儿不必好奇,”江元音作思索状,又道:“要论好玩的,其实元宵佳节宫外街上格外热闹,可以赏花灯、猜灯谜,街上人来人往,多的是好玩的趣事。”
“真的吗?”李澜眸光锃亮,期盼地问:“皇姐能带我去逛逛吗?”
昨日他当着李彦成的面说想去侯府做客,李彦成应了。
他已然尝到了甜头,觉得只要是与江元音去逛街,李彦成或许会应的。
江元音抛出饵,李澜这只小鱼也没意外地咬住了。
但她可不会背上“主动带皇子出宫”的责任,摇头拒绝了:“不行呢,元宵节宫外是热闹,但也危险,而且那日宫内有宫宴,定比宫外那些更好玩的,澜儿就不要存这般念想啦。”
旁听的瑜贵妃出声道:“你皇姐说得句句在理,你就不要再打这个主意了。”
她敏锐地嗅到危险的气息,不愿让他们继续这个话题,便转移话题地冲江元音道:“公主有甚要添置的,唤下人去跑一趟腿便是,何必亲自出门呢?”
她关怀地问道:“可是府中奴仆不够用?”
“多谢瑜贵妃挂心,府中奴仆够用,”江元音顺势回道:“我出门除了要添置些节日用品,还想去一趟珩王府。”
果然话音一落,主位的李彦成投来目光。
瑜贵妃极会茶颜悦色的追问道:“哦?公主何事如此急着去见珩王?”
“倒不是有甚急事,”江元音缓声道出备好的说辞:“王爷亲自去江南将我迎回汴京,一路对我诸多照拂,一回京却病了,一直在府中养病,我本计划着登门拜年,聊表谢意,但承蒙皇上恩典在宫中住至今日,眼瞅着马上就要过了十五出节了,想赶着去给王爷拜个晚年。”
“且在宫中承蒙瑜贵妃等妃嫔厚爱,得了不少滋补养生的药材,我便借花献佛,给王爷送些去,盼王爷早日病愈。”
李彦成这时才出声:“难得你有这份心,去一趟珩王府甚好,也帮朕给清晏带句话。”
“便说朕一直等着他病愈,替朕分忧,可莫让朕等得太久啊。”
江元音福身行礼:“臣女铭记,定一字不差地转达与珩王爷。”
直到出了宫门,江元音和齐司延才在马车里讨论开来。
江元音:“侯爷觉得元宵节那日,他会让李澜出宫吗?”
她昨日邀李澜去侯府做客,只是为了试探李彦成对让李澜出宫这事的看法,顺便让瑜贵妃看清楚他们母子俩在李彦成心中是何份量与地位。
李彦成的反应都说明,他故意要将李澜置于险境,好能有个对世家下手的理由。
所以她今日才故意提起了宫外的元宵灯会。
毕竟李澜要“出事”,也不能是在她邀约去侯府后出事,免得侯府要承责。
而去元宵灯会可就不一样了,刚刚她可是直接拒绝了李澜,且强调了宫外有多危险。
那李澜要是在灯会上“出了事”,瑜贵妃可赖不到她头上。
但刚刚李彦成并未似昨日一般,马上应允了李澜。
齐司延回道:“不急,明日便会有消息。”
江元音觉得也是,是以不再多问,见齐司延一直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问道:“侯爷在想什么,可是有甚棘手事?”
齐司延没瞒着,回道:“上回南下之前,我查出云鹤观是情报所后,便一直安排人手盯梢,今晨拦截到两个伪装成香客上山的细作。”
“哪国细作?还是泉郡李承烨的人?”江元音面色凝重地问:“可问出什么来了?”
齐司延摇头,“赶着入宫上早朝,那两个细作暂被关在云鹤观后山密室里,没来得及审问。”
“侯爷现在去一趟云鹤观?”
齐司延面色犹疑:“近来我被盯得紧,没有好的说辞,怕是会惹来麻烦。”
不止是李彦成在盯着他,世家权贵那边也在盯着他。
江元音沉思片刻,立刻动身去翻马车上的木匣子,将那把长命金锁翻找出来,朝他笑道:“这便是好的说辞,侯爷下马车,我们好生道与那些盯你的人听。”
齐司延会意,唤停了马车。
他下了马车后,江元音扬声道:“这长命金锁说是当初特意寻了元奚真人开光过的,上面镶嵌了宝石。”
她将长命金锁递给齐司延,替他寻好了理由:“这宝石造型排列特殊,不知是不是别有深意,就请侯爷辛苦替我跑一趟云鹤观,问个究竟吧。”
齐司延接过了长命锁,眉眼上挑:“那我这就乘马而去,替公主效劳。”
江元音莞尔:“好,我静候佳音。”
齐司延与曲休策马朝郊外而去。
他一走,江元音便唤坐在外头的晴嬷嬷进车厢来坐。
她没有回侯府,而且决定直接去找李霁。
然而江元音却没能顺利到珩王府。
马车行驶了一刻钟,忽然停了下来。
依稀能听到各种嘈杂的议论声,她掀开车窗帘朝外看去,街道不知为何堵满了人,迎面的方向也有马车被人群拦住了。
一时寸步难行。
街上的人个个都仰头,抬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江元音只好让晴嬷嬷开了车厢门,询问坐在车外的沉月与车夫:“发生何事了?”
车夫:“这舞楼有舞姬要跳楼,一堆人围着看呢,夫人可要亮侯府令牌?否则一时半会怕是进退不得了。”
这围观的人不是三两个,而是乌泱泱的一大片,加上先前就堵了几辆马车在这,若无官兵或是能震慑这些人的身份,只怕难以疏通。
沉月则提出了另一个解决办法:“夫人,可要动手?”
之前在宫内要扮演普通婢女,不能暴露身手,但现下是在宫外。
江元音摇头,调整着坐姿,循着那些看热闹的人的视线看去。
未曾料到,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那倚在二楼窗边,发髻凌乱,一身狼狈的女人,怎么那么像……怜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