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陆沉舟还有什么不明白。
宿长雪恐怕早已叛变！
一切都有了原因。
所以他们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攻破城池，所以神离谷彻底与他失去了联系！
神离谷的实力一夕之间全都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可前世一直陪他走到最后的宿长雪，这一世为何会背叛他？！
“你何时……”陆沉舟的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此时的他说一句话都要耗尽所有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里挤出来的。
他死死盯着宿长雪，那双曾经意气风发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无尽的灰败。
“为什么……要背叛我？”
宿长雪漠然的看着他，而他看人的眼神素来如此。
仿佛世外看客，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神性。
可陆沉舟发现，方才他在看林昭月的时候，却根本不是这样。
前世时他即便知道宿长雪对楚音音产生了兴趣，可也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
“择明主而栖之罢了，陆世子，不会连这都不明白吧。”他清淡的嗓音近乎冷漠。
“陆世子给不了我想要的，也并非我想寻找的人。自然，也便弃了。”
“更何况——”他接下来的话更是残忍的打击，“陆世子，是不如公主殿下的。”
用林昭月的话来说，萧庭夜就像是一把出鞘的锋利神兵，杀人不过头点地，但他却总能用最狠辣残忍的手段将人折磨到死。
宿长雪则不同，宿长雪是软刀子，却刀刀致命，精确戳到人的痛点。
就如同现在，他的话并不难听。
可却让陆沉舟整个人的脸上更添一抹惨白之色，摇摇欲坠的身影像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青石板上还铺就着昨夜落下的雪，可此时此刻，全都被血色浸染。
陆沉舟目光痴缠的看向林昭月，眼里尽是悲怆和苍凉，“你早就已经想到了今日么？”
“月儿……从你觉醒的那一天起，你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天，想要亲手杀了我……对吗？”
林昭月平静的看着他，眼里尽是一片漠然。
他强硬的撑着身子才让自己没有倒下去。
可谁都能看得出来，此时的陆沉舟已是强弩之末。
仿佛风吹一下，他就会倒下去，再无生机。
如被燎原过的野草，被野火彻底烧尽。
林昭月冷漠道：“从你觊觎我大夏江山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会死在我的手里。如此，你明白了吗。”
陆沉舟忽然笑了，笑得凄厉又癫狂：“我只恨我醒的晚了……若是我能早一点，那一定不是现在的局面……”
他双膝再也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跪倒在了地上，可嘴角和身上的血却依然不住的在往外流出。
很快，他所在的位置，他的血已经蜿蜒成河。
可他的声音却依然在断断续续响起，“你说，我为什么想要那个位置，因为你是高高在上的昭华公主啊……你有权力要或者不要我，我若不走到那个位置……我永远只能讨好你，永远等着你的靠近，永远……渴求你的爱，你的眼神，卑微的乞求着你的垂怜……”
“可是我好像，迷恋上了那个位置所带来的快感，所带来的……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权力……否则，我怎么会忘记我那么爱你呢，我爱你爱了那么久，从少年到夫妻……”
萧庭夜眉心紧蹙，脸色也冷了下来。
他疯疯癫癫的笑着，整个人好似已经不正常了。
他看向萧庭夜，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神开始涣散：“萧庭夜.……你赢不了我的，我只是输给了她。”
“你得不到她的，像你这种人，凭什么能得到她呢？”
陆沉舟眼睛里已经彻底失去了焦距，喃喃道：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这一次我们应该在一起的……”
“下一次，我早点回来就好了。一定是的……如果我能早点回来，就能得偿所愿……”
恍惚间，他好像见到了少年时冲着他浅笑的少女。
他知道，她在等着他。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晚了。
他悲怆嘶哑的声音竟染着一丝期待：“月儿……等我……”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
随着“嘭”的一声闷响，他的身体骤然倒地。
地面上的雪也被他砸开一圈凹陷。
望着陆沉舟逐渐冰冷的尸身，林昭月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虽然这一天，她设想过无数次。
可是真正见到他死时。
她的心中才有一块大石落下，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唏嘘。
萧庭夜两步走上前。
将手中长刀一送径直捅进了陆沉舟的胸膛。
又在血肉摩擦声中悍然抽出。
他随手甩落刀锋上的血珠，一脸淡定：“当心有诈。”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仿佛方才那狠厉的补刀只是谨慎之举。
他刚刚那一刀，只是试探有没有诈。
可林昭月却觉得他这个行为，怎么都像是公报私仇。
宿长雪也微簇了下眉。
萧庭夜平时都这样吗？
人死了都要上去捅一刀？？
若真是如此。
这样的人以后跟在公主身边，他怕是要警醒一些了。
旋即萧庭夜冷声喝道：“反贼已死，其余人等，要么，缴械投降。要么，你们的项上人头便是我大夏将士的军功！”
此言一出，残存的亲卫们面面相觑，兵器坠地之声接连响起。
一柄钢刀当啷落地！
陆沉舟的死，为这场持续数月的叛乱画上了句点。
寒风卷着血腥气掠过城墙，林昭月望着地上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眼底的波澜最终归于沉寂。
无论是他的前世种种，还是今生纠葛，都在这一刻彻底终结。
她缓缓转身，不再多看一眼。
萧庭夜收刀入鞘，目光扫过四周，确认再无威胁后，才沉声道：“清理战场，收押降兵。”
宿长雪站在一旁，神色依旧淡漠，只是视线在地上的尸身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
他本就不是多话之人，此刻更无话可说。
只不过觉得今时今日陆沉舟的这个结局，到底是有些让人感慨罢了。
而他原本在他身上所见到的杀星之命，似乎也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身上。
天机晦暗，命途难测。他再无法窥见那玄妙的天道轨迹。
万幸，他做了正确的选择。
林昭月抬步向前走去，靴底踏过染血的雪地，留下一串浅浅的印痕。
宿长雪的目光也看向了她往前的身影。
他选择林昭月，不仅仅是因为她比陆沉舟更适合成为明主，更是因为她身上那股近乎无情的清醒。
她不会因私情误事，也不会因仇恨失智。
如那一箭，既是赌博，也是魄力。
这般心性，令他本就倾慕的心志，终成死心塌地的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