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既然已知是甜汤冻成的冰,只需查清是哪个送膳宫人不慎摔了碗,又是何时摔的,便能辨明谁在其中撒谎了。”沈落霞看准时机开口。
沈太后眼中精光一闪:“贤妃说得在理。既是燕窝羹,必是哪个宫苑的早膳。李总管,你即刻去御膳房彻查!弄清今日哪些宫苑领了燕窝羹,由哪个宫人领取、何时出的御膳房、往哪个方向去,尤其是会经过这条宫道的,一个都不能漏!把领膳的牌子、送膳的宫人名单,通通给哀家带回来!若有半分含糊,仔细你的皮!”
“慢着。”余少云突然出声阻止。
她心中明镜似的:这燕窝羹是谁传、是怎么摔的根本不重要。沈太后查的也不是真相,而是要借这事让所有人都看见尚宝监的疏忽、侍卫的失察,乃至各宫对下人的管束不力。
说到底,都是冲着她这个皇后的治宫之权来的。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太后从她手中夺权。
余少云缓缓放下茶盏,语气沉稳:“母后,此事牵连甚广,若只凭李总管去查,恐有疏漏。儿媳身为六宫之主,治宫不严本就难辞其咎,不如就让儿臣亲自督办。一来可将各宫领膳时辰、路径一一核对清楚,二来也能借此整肃宫规,让各宫都警醒些,断不敢再出这等疏忽。您看如何?”
“皇后有这份心是好的,只是哀家也知道,大皇子这几日风寒未愈,夜里总咳得厉害,你这些天怕是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吧?”沈太后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关切。
余少云指尖微紧,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劳母后挂心,大皇子已好了许多。”
“好了许多也需精心照料。”沈太后端起茶盏,慢悠悠吹了吹浮茶,浅抿一口,“大皇子身份尊贵,金枝玉叶般的人物,半点马虎不得。你身为母亲,守在他身边才是正理。这宫里头的杂事,有哀家替你盯着,你且安心回去照看大皇子,别让孩子再遭罪了。”
“谢母后体恤,儿媳铭记于心。”余少云微微欠身,语气却添了几分坚持,“只是大皇子身边有太医盯着,还有奶娘嬷嬷轮流照拂,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差错。倒是这宫道碎冰之事,若不及时查清,万一再累及两位良人,那便是儿媳的罪过了。宫中这些事,若还要劳烦母后操心,那是儿媳的失职。还请母后,将此事交还给儿媳,儿媳定会处理得妥妥当当。”
她在“交还”二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明明白白地向沈太后昭示:这事本就该由她这个皇后主导。
沈太后眼中精光一闪,语气沉了几分:“皇后,哀家一直以为你是懂轻重的,怎么今日反倒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较起真来?大皇子病着,你这个做母亲的记挂在心,哀家都看在眼里。你该明白,后宫子嗣单薄,他是皇上膝下唯二的皇子,他的身子骨比什么都金贵。”
顿了顿,她又道:“你想把宫事料理妥当,这份心是好的,可若因此分了照看皇子的心,反倒得不偿失。旁人或许会说,皇后为了宫务忽略亲生骨肉,这可不是明智之举。哀家知道你素来聪慧,定能权衡利弊。但今日,哀家心意已决,这碎冰之事,哀家会亲自过问,务必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你且安心回去照看大皇子,待他完全康复,再全心投入宫务也不迟。”
“母后言之有理,儿媳确是心系大皇子,但身为六宫之主,亦不能对宫中事务置之不理。”余少云寸步不让,“若事事都要劳烦母后,不仅显得儿媳尸位素餐,更会让各宫觉得规矩废弛、权责不明。今日碎冰虽小,却关乎宫道安危,更关乎后宫法度。儿媳若连这点事都担不起来,日后如何统领六宫、辅佐皇上打理后宫?还请母后念在儿媳执掌凤印的本分上,容儿媳尽到这份职责。大皇子那边,儿媳会时时派人回禀情况,断不会因宫务耽误汤药膳食。此事若处理不当,儿媳甘愿领罚,绝无半句怨言。”
“好一个尽职尽责的皇后。”沈太后放下茶盏,目光扫过一旁的沈落霞与佳婕妤,“既如此,哀家便不拂你的意了。贤妃向来心思活络,佳婕妤做事细致稳妥,你们二人便从旁协助皇后,一同查探这碎冰之事。有你们三个合力,想来定能尽快水落石出,也让各宫瞧瞧,咱们后宫是何等的上下一心。”
见沈太后又推贤妃和佳婕妤出来牵制自己,余少云心头火起,这两人的难缠,她上回早已领教,这一次绝不能让她们插手。
“母后体恤,儿媳心中感激。”余少云先谢恩,话锋却一转,“只是此事说到底不过是宫人失手摔了碗盏,虽牵涉宫道安危,终究是桩内务小事,哪里值得劳动贤妃与佳婕妤一同费心?”
她目光扫过沈落霞,缓缓道:“贤妃住在永福宫,而永福宫恰是启元宫往慈宁宫的必经之路,今日这冰偏巧就出在这段宫道上。依宫规,凡牵涉路径之事,相关宫苑理当避嫌,免得落人口实。贤妃若此时插手查办,反倒容易引人揣测,于贤妃清誉无益。”
接着,她又看向谢知意:“方才母后还说,后宫子嗣太少。佳婕妤颇得圣宠,正是该安心侍寝承宠、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要紧时候,岂能因这碎冰琐事分了心神?若因协助查案耗费精神,不仅辜负皇上恩宠,更可能耽误绵延子嗣的大事,这可比追查一碗摔了的燕窝羹要紧得多。”
最后,她转向沈太后,语气恭敬却立场坚定:“母后一向以皇家子嗣为重,想必也不愿见佳婕妤因这点小事错失良机。依儿媳看,还是让佳婕妤专心准备侍寝为好,这桩琐事,儿媳定能处置妥当,绝不辜负母后的嘱托。”
沈太后眼中闪过几分愠怒,显然没想到余少云的态度会如此坚决,“既然皇后执意如此,那哀家就顺你之意。只是丑话说在前头,此事若又跟那几个案子一样,办得不妥帖,惊动了圣驾或是惹出别的事端,可莫要怪哀家没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