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浔沉默片刻，才开口，只是声音里没了方才的温和：“皇后。”
“陛下。”余少云察觉到萧浔神情的变化，心头猛地一紧，不安瞬间蔓延开来。
她担心萧浔再次驳回，若是那样，她不仅没达成目的，连最后的体面都保不住了。
“大皇子病重，各宫嫔妃是该尽一份心力，但她们毕竟是烁儿的庶母，是长辈，若日日被拘在佛堂诵经两个时辰，传出去倒显得朕的后宫无人情味，连长辈的自在都要被剥夺。再者，各宫也有琐碎事务要打理，真若为了诵经误了正事，反倒是舍本逐末，与你‘积攒福报’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萧浔的话不重，却像一块石头砸在余少云心上。
她原以为搬出“药师佛”“众人诚心”的由头，能让萧浔松口，却没料到他竟从“后宫体面”和“事务轻重”两处反驳，堵得她连反驳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发白的脸色，语气又沉了几分：“祈福重在心意，而非形式。若真要为烁儿积福，让各宫每日随心抄写一篇经文送来佛堂即可，不必强求时长。你身为皇后，该把心思多放在照料烁儿上，而非纠结这些表面功夫。他眼下最需要的，是母亲的陪伴，不是满宫的诵经声。”
“陛下所言极是，是妾身考虑不周，就听陛下的。“余少云纵有不甘，却也不敢违逆萧浔之意。
恰好这时，陈太医突然惊喜地道：“大殿下醒了！”
余少云猛地回头，先前因失望而黯淡的眼眸瞬间亮起，连踉跄的脚步都变得急切，几乎是扑到床边，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哽咽与不敢置信的颤抖：“烁儿？烁儿！”
“母、母后。”萧烁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母、母后……头、头好晕……”
就这么几个字，他就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出来，说完便虚弱地大口喘气，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似是还想说什么，却没了力气，只能任由眼帘重新垂下些许。
“烁儿，烁儿你别睡。”余少云俯身，小心翼翼地握住他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尽可能裹住那点凉意，“母后在呢，烁儿别睡好不好？陈太医说你喝了药就会好起来，等你身子养好了，母后带你去皇庄放风筝好不好？”
“好。”萧烁攒了点力气，微弱地应了一声。
这声微弱的“好”像是耗尽了萧烁全身的力气，话音刚落，他原本微微抬起的眼帘便彻底垂了下去，握着余少云的手也骤然松了力道，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气，重新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之中。
余少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慌乱地摇晃着萧烁的手臂，声音里满是绝望的哭腔：“烁儿？烁儿你醒醒！你刚还答应母后要去放风筝的，怎么能又睡了？”
可无论她怎么呼喊，床上的人都没有丝毫回应，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陈太医见状，立刻上前俯身查看，手指搭在萧烁的腕脉上，脸色一点点变得凝重。
其他太医看到此情形，同样面色凝重。
萧浔快步近前，先俯身看向床榻上的萧烁，抬手轻触他的额间，只觉一片灼烫。
他收回手时，转向立在一旁的太医们，语气沉定却无半分怒意：“烁儿高热未退，你们方才诊脉已辨明症结，此刻无需慌乱，只管依你们议定的方子施针用药。所需药材、人手，即刻传旨去调，万不能有片刻耽搁。”
陈太医等人忙躬身领旨，额间已渗出细汗，语气却格外笃定：“臣等遵旨！即刻依方用药，定全力为大殿下退热祛疾，绝不敢有半分差池！”
话是这么说，可是一碗又一碗的药，灌进萧烁的嘴里，萧烁丝毫没有好转，高热反反复复，让余少云的心跟着浮浮沉沉。
殿角的漏壶里，清水顺着铜嘴一滴滴往下坠，溅在承水的铜盘里，发出细碎又单调的声响，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色早已被浓黑浸透，连殿外巡夜的梆子声，都敲过了三更，已是深夜时分。
刘永顺端着刚温好的参茶轻步上前，见萧浔仍立在床侧望着萧烁的睡颜，肩头落了层薄凉的夜气，便躬身低声劝道：“陛下，夜已深了，您明日还要临朝理政，龙体为重。这殿内有皇后娘娘守着，还有太医们盯着，一定能让大殿下稳住病情，您不如先回乾清宫歇息，明早想来就会有好消息向您禀报。”
萧浔捏了捏眉心，端起参汤抿了一口，“朕不困。”
即使他对病弱的萧烁，没有寄予厚望，但身为父亲，他还没冷血到，儿子病危之时，回乾清宫歇息。
刘永顺没敢多劝，悄声退到一旁。
可惜那怕帝后都守着，萧烁还是一夜未醒，清晨，伴随着萧烁病重难治的流言，还有一道圣旨传遍后宫。
那道圣旨是刘永顺亲自带着小太监去各宫宣读的，内容直白却透着帝王的考量：“大皇子染疾，各宫嫔妃每日抄写《药师经》七篇送至启元宫佛堂，为大皇子祈福。另，皇后需专心照料大皇子，后宫诸事暂由贵妃、淑妃和贤妃协理。”
翊坤宫正殿的鎏金铜炉里，龙涎香正燃着浓艳烟气，刘永顺刚宣完圣旨离开，方允娴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畅快：“哼，余少云也有今日！儿子病得快断气，自己连后宫权柄都保不住，真是报应！”
倚红连忙上前，一边为方允娴续上热茶，一边轻声劝道：“娘娘，慎言。这毕竟是陛下亲下的圣旨，传出去可不得了。眼下还是赶紧吩咐宫人研墨铺纸，咱们先把这七篇《药师经》抄好送过去，别落了话柄在旁人手里。”
方允娴接过茶盏，不屑地撇了撇嘴：“让顷珠去抄就是，本宫哪有这空闲功夫？如今该上心的，是六宫之权。余少云失了势，淑妃和贤妃势必要与本宫夺权。本宫若不提前盘算清楚，岂不是要眼睁睁看着她们占了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