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周吴二人离去,寒露转身就小声对谢知意道:“娘娘,吴掌事定是让皇后娘娘收卖了。方才他回话时,眼神飘浮,分明是心里有鬼!”
谢知意抿着茶水,唇角勾起一抹淡而未显的弧度,她早从方才吴掌事“忘旧例”的反常里瞧出端倪。
只是她并不像寒露那样,一口咬定是皇后所为,。
毕竟以余少云的手段,不应该如此粗糙,让人一眼就看穿了。
但也不排除,余少云过于急切的对付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仅凭吴掌事忘旧例这一点,推断不出究竟是不是余少云所为,也推算不到其他人头上去,那就暂且撂下不提,左右她也管不了几天宫务了。
谢知意陆续又处理了几件宫务后,让寒露将文书抄好,照旧一份送去启元宫,一份送去永福宫。
申时正,谢知意小憩初醒,正在书房临帖。
案上宣纸上,“嫩柳垂丝牵暖絮,新梅落瓣染春衣”的字迹已近收尾,笔锋间透着几分闲适。
她刚将最后一笔“衣”字的捺脚收稳,搁下狼毫,寒露便悄声进来禀报道:“娘娘,陈公公从宫外回来了。”
“让他进来。”谢知意抬手揉了揉微酸的腕骨,语气平和。
陈进忠走进来,行礼道:“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回来了,事情可办好了?”谢知意温和地问道。
陈进忠满脸笑道:“回娘娘,都办好了。奴才还有一桩喜事要禀报娘娘。”
“什么喜事?”谢知意笑问道。
“是秦夫人有喜了!”陈进忠喜笑颜开地道。
“好好好,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谢知意放下茶盏,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欢喜。
秦商夫妻情深,虽年近四旬仍膝下无子,却始终不愿纳妾,如今得偿所愿,倒叫人真心为他们高兴。
她转头对寒露道:“让谷雨开私库,挑些参茸、燕窝,再挑两匹上好的锦缎。哦,对了,再让杨嬷嬷收拾几件莫离的小衣服,明儿让进忠送去秦府道贺。”
“知道了!”寒露欢快地应着,转身便去传话。
“你辛苦了,回房歇着吧,明儿还得出宫一趟。”谢知意笑道。
“奴才不辛苦,这都是应该的。”陈进忠躬身退了出去。
书房内复归宁静,谢知意执笔继续临写《迎春赋》。
这《迎春赋》是前朝大才子为赞春日盛景所作,词句鲜活,恰合此时屋外的景致,也是谢知意素日最喜临写的篇章。
一炷香时间过去,整卷赋作终于临完。她缓缓搁下狼毫,目光落在宣纸上。
字字工整,墨色匀净,映着案头白瓷胆瓶里新插的迎春,更显春日雅致。
“寒露,进来收拾吧。”她扬声道。
寒露应声而入,笑着请示:“娘娘,谷雨刚从私库找着半匹雪色云罗纱,说快入夏了,秦夫人怀着身孕怕热,这纱轻如蝉翼、凉沁不沾肤,最适合做夏衫。您看,要不要一并添进贺礼里?”
“添进去吧。”谢知意对忠心的下属,不会吝啬,“秦夫人素来爱素雅,这雪色正合她心意。”
寒露收好桌面,捧着砚台和狼毫出去清洗。
与此同时,寿颐宫的佛堂内,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朱嬷嬷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声音带着难掩的惶恐与自责:“太后娘娘,李太医……李太医死了!”
沈太后猛然睁开眼,“怎么会被灭口呢?你是怎么让人盯梢的?幕后之人没查到,反断了线索。”
朱嬷嬷膝盖一软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声音发颤:“太后恕罪!老奴让沈五丛派去的人皆是心腹,日夜轮班守在李府外的街角巷口,连后门都盯得紧,绝不敢擅离职守,更没敢踏进一步李府。”
她顿了顿,咽了口唾沫才继续说:“昨夜三更时分,夜黑风疾,李府东厢房突然冒起浓烟,跟着就窜出火苗。弟兄们在外望见火光,急得敲锣呼喊,可府门迟迟不开。等火师营的人前来灭火,砸开大门时,东厢房已经烧得塌了半边。”
“火灭后,沈五丛只敢在府门外候着,没敢进去。倒是李府的李太太,头发散乱着,袖口还沾着灰,强撑着出来跟京兆府的人回话。”朱嬷嬷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几分疑惑,“她哭着说,太医昨夜宿在东厢房,两个儿子也在隔壁书房温书,火起得太急,没来得及救,如今三人都没了踪影。京兆府的人在废墟里翻找,找出一具焦尸来,尸体上戴着一枚和田玉扳指。经李太太辨认,那是李太医常年戴在手上的,除此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找到。”
“老奴听着也觉得奇怪,好好的一家子,怎么偏偏就这三人没了踪迹?”朱嬷嬷补充道,“沈五丛已经让人盯着李府的后门和侧门,看有没有人偷偷进出,也让人去问了街坊邻居,昨夜有没有看到陌生车马在李府附近停留。”
沈太后指尖猛地攥紧紫檀佛珠,指节泛白,眸中翻涌着惊怒与彻骨的寒意,声音却沉得像淬了冰:“好一个干净利落的灭口!连家眷都一并处置,还做得这般不留痕迹,看来这背后的人,是真当沈家无人,当这后宫是他们随意摆弄的棋局了!”
朱嬷嬷不敢接话,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只把脑袋紧紧地贴在金砖上。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声,她感觉沈太后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刮在她背上,逼得她浑身发僵,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
可即使这样,她身子也只是微微发颤,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沈太后看着她瑟缩的模样,指尖摩挲佛珠的动作缓了缓,“李太太有没有说别的?比如火起之前,有没有生人来拜访,或是府里的下人有什么反常?”
“老奴问过沈五丛,他说李太太只哭着要找凶手,别的没多说,倒是府里的老管家,偷偷跟差役抱怨,说昨夜戌时左右,有个穿青布长衫的人来送过信,说是宫里的人让太医明日一早去太医院当值,太医还亲自去前院接了信。”朱嬷嬷赶紧回话,“老奴更觉得不对劲,这送信的人,说不定就是引太医留在东厢房的幌子!”